宴席渐入佳境，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底下坐着的文武百官们，在最初的敬畏与激动稍稍平复后，心思也活络起来。
今日陛下大婚，又天降祥瑞，正是君臣同乐，表露忠心的大好时机。
很快，便有按捺不住的官员离席，端着酒杯，恭敬地朝着御座方向走来。
为首的，正是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李丞相。
他走到御前，躬身行礼，声音洪亮。
“老臣恭贺陛下大喜，贺皇夫殿下！”
“愿陛下与皇夫琴瑟和鸣，福泽绵长！佑我大武，国运昌盛！”
说着，他双手举杯，目光诚恳地望向武明月，也带着一丝好奇望向她身侧的苏妲己。
苏妲己正小口小口地对付着碗里的虾仁，冷不防被点名，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看到李丞相那张带着笑意的脸，以及对方手中那杯澄黄透亮的酒液。
那酒看起来很烈，空气中都飘散着淡淡的醇厚酒香。
【是酒…】
【看起来好烈的样子…】
【我…我好像不能喝酒…】
苏妲己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脑海里闪过上次出宫买的那个什么酒，就是喝多了点，就晕乎乎睡了大半天的“惨痛”经历。
那还是甜酒呢！
这种看起来就能点火的烈酒，他怕不是一杯下去，就得当场表演一个醉卧龙椅？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玉箸，白皙的脸颊因为紧张，又开始隐隐发烫。
怎么办？
是该端起面前从未碰过的酒杯，还是…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不知所措之际，身旁的武明月动了。
她并未看向李丞相，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丞相有心了。”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琉璃酒杯，朝着李丞相的方向虚虚一敬。
“朕与皇夫，领了你的祝福。”
随即，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苏妲己一眼，更没有让他端杯的意思。
李丞相微微一愣，但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躬身。
“陛下海量！”
他也将杯中酒饮尽，然后恭敬地退了下去。
苏妲己看着空了的酒杯被宫侍重新斟满，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陛下…帮我喝了？】
【太好了…】
他偷偷抬眼，瞄了一眼武明月的侧脸。
她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苏妲己的心里，却莫名地感到一阵暖意。
有了李丞相开头，后面的官员们便接二连三地上前敬酒。
兵部尚书、户部侍郎、镇国大将军……一个个都是朝中重臣。
他们的说辞大同小异，无外乎恭贺新婚，称颂祥瑞，祝福国运。
但敬酒的对象，却渐渐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起初，大家还只是对着武明月。
渐渐地，有官员开始将目光投向苏妲己，言语中也带上了“皇夫殿下”。
一位性格较为粗犷的武将，捧着一个几乎有苏妲己脸大的酒碗，嗓门洪亮地走上前来。
“末将张虎，恭贺陛下！恭贺皇夫殿下！”
“今日得见九尾祥瑞，末将激动万分！特敬皇夫殿下一碗！愿皇夫殿下仙福永享，佑我大武战无不胜！”
这下，是明明白白冲着苏妲己来的了。
苏妲己看着那几乎能当脸盆用的酒碗，还有里面那满满当当、冒着酒气的液体，吓得耳朵都快要竖直了。
【这…这碗也太大了吧？！】
【这得有多少酒啊…】
【完了完了，这下躲不掉了…】
他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求助似的看向武明月。
武明月终于侧过头，看了那武将一眼。
她的眼神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张将军。”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殿内的喧嚣。
“皇夫今日大典，一路劳顿，早已疲乏。”
“况且，”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苏妲己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有些不安的狐耳，“他不胜酒力。”
“你的这碗酒，朕替他喝了。”
话音落下，她不等张将军反应，便示意身旁的宫侍，取过一个同样大小的玉碗，斟满了烈酒。
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武明月端起那几乎有海碗那么大的玉碗，仰头，如同饮水一般，将满满一碗烈酒灌了下去！
咕咚，咕咚。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端着空碗，面不改色的女帝身上。
一碗烈酒下肚，她的脸色甚至没有丝毫变化，只有眼神似乎更亮了一些。
“嗝…”
一声轻微的饱嗝，来自旁边的武小灵。
她看呆了，手里拿着的鸡腿都忘了啃。
“皇姐好厉害！”她小声惊叹。
太上皇武琴也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了武明月一眼，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那个叫张虎的武将，更是直接愣在了原地，捧着自己那碗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满是震惊和一丝惶恐。
陛下…竟然为了皇夫，代了这么一大碗烈酒？！
而且，还说皇夫不胜酒力？
这…这是何等的维护和宠爱？！
苏妲己也完全呆住了。
他看着武明月放下的空碗，又看看她平静如常的侧脸，心脏砰砰狂跳。
【她…她替我喝了那么多…】
【是为了我吗？】
【她说我不胜酒力…她知道…】
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涌上心头，酸酸的，涩涩的，却又带着无法忽视的甜。
他的脸颊更红了，连带着雪白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耳朵尖更是红得像要滴血。
武明月放下空碗，目光淡淡地扫向张虎。
“张将军，还有事？”
张虎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差点把手里的酒碗给扔了。
“没！没事了！末将…末将告退！”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连滚带爬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额头上全是冷汗。
有了张虎这个“前车之鉴”，后面再上来的官员们，就都学乖了。
他们只敢对着武明月敬酒，言语间虽然也会提及皇夫，但目光绝对不敢再直勾勾地往苏妲己身上瞟。
更别提单独敬苏妲己酒了。
谁都看出来了，这位新晋的九尾皇夫，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宝贝得紧，连杯酒都舍不得让他沾。
尤其是那些心思活络的女官们，原本还存着几分想要在皇夫面前展现自身魅力的小心思，此刻也全都熄灭了。
陛下那句“他不胜酒力”，和那碗代饮的烈酒，已经表明了一切。
这位皇夫，是陛下的专属，谁也别想觊觎。
武明月面色如常地应付着一波又一波的敬酒。
她酒量极好，这点酒对她来说，不过是润润喉咙。
但她心里清楚得很。
她家这只小狐狸，别说这种烈酒，就是稍微甜一点的果酒，都能让他晕头转向，眼神迷离，脸颊绯红，乖得不像话。
那副样子…
武明月眼神微暗。
那副样子，只能她一个人看。
这些朝堂上的女人，无论是真心敬佩还是别有心思，都休想窥见分毫。
苏妲己坐在旁边，看着武明月一杯接一杯地替自己挡下那些敬酒，心里五味杂陈。
紧张和不安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好像只要待在她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怕。
他不再去看来来往往的官员，而是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对付着面前的美食。
武明月偶尔会用眼角的余光瞥他一眼。
看他小口小口吃着东西，满足地眯着眼睛，雪白的耳朵和尾巴随着心情轻轻晃动，像只毫无防备的小动物。
她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嗯，这样就好。
乖乖待在她身边，吃她夹的菜，受她庇护。
她的皇夫，合该如此。
这顿宫宴，在一种微妙而和谐的气氛中，缓缓进行着。
再也没有不长眼的官员敢去打扰那位被女帝陛下护在羽翼下的九尾皇夫了。
而苏妲己，也在武明月无声的维护下，彻底放松下来，享受着这场属于他的，也是属于他们的，盛大宫宴。
心中的那点甜意，也悄悄地，生根发芽，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