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熙点头干脆。
“正是。”
镇北侯满眼错愕,“这、这怎么可行?不是说他们已经戒严云城了吗?这车驾如此惹眼,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城?”
“为何要偷偷摸摸?”苏景熙勾着唇角笑,眼底闪着狡黠,“偏偏是全城戒严,才要大摇大摆地走!”
镇北侯被他绕得发懵。
“你有对策?”
苏景熙左右扫了眼周遭,“侯爷先上车,其余的事,我路上慢慢跟你说透。”
镇北侯瞧他一脸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信了大半。
他没再多问,抬脚就跨上了车。
苏景熙紧随其后。
“去西城门!”
话音落,车夫微微颔首,扬鞭一挥。
“驾!”
······
“这也是你的人?”
镇北侯瞥了眼车夫的背影,就这一眼,便断定对方是将士出身。
虽说做了乔装,但比起苏景熙的自然,还是差了些火候。他在雁门郡守关多年,手下将士不计其数,只需扫一眼步态身形,便能分辨真假。
苏景熙咧嘴一笑,“不是我的,是毛宗大人的将士。”
镇北侯恍然大悟。
“此次奉命潜入云城,为了行事方便,只带了一小半人手进来,剩下的都在城外候着。”
苏景熙言简意赅地解释。
镇北侯点头赞同。
“理当如此。那些东胡人本就狡诈,城里四处都藏着他们的眼线,稍有不慎就会露馅。若是打草惊蛇,后续就难办了。”
他又看向苏景熙,被囚禁这么久,他急着知晓城外的情况。
“你们这次一共带了多少人来?我粗略估算,城里埋伏的东胡兵至少五千,我带亲兵抵达那日遭了埋伏,手下死伤惨重。要想彻底解决他们,没足够兵力可不行。”
苏景熙轻咳一声,“一百人。”
“所以你打算———什么!?”
镇北侯惊得声音陡然拔高。
“你说多少?”
苏景熙面露无奈,“先锋队由我带队,就一百人。锁喉关的情况侯爷也清楚,同为要塞,能抽调的兵力实在有限……”
“那也不能只来一百人啊!”镇北侯彻底懵了,“难不成你想凭着这一百人,对抗城里五千东胡兵?更别提那些投敌叛变的———”
这些人加起来,可不是小数目!
苏景熙安抚道,“侯爷放心,晚辈虽没多少经验,但也知道轻重,怎会冒这种险?我们是先锋队,负责摸清城里的情况,城外早已埋伏好援军,算算时辰,这会儿也该到了。”
镇北侯这才松了口气。
“那就好……对了,你们前几日就进城了吧?那之前云城的骚乱,也是你们做的?”
苏景熙也不遮掩。
“是,一来烧了他们的军备库,断了他们的后路;二来闹这么大动静,城里百姓必定慌乱,他们顾此失彼;再加上朝中使臣抵达,他们更是分身乏术,人一忙乱就容易出错,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镇北侯眯眼端详苏景熙,目光沉锐却藏着几分赞许。
苏景熙揉了揉脸颊,语气带着几分纳闷:“侯爷这般瞧我,莫不是我脸上沾了灰?”
镇北侯朗笑出声,语气里满是叹服:“哪的话,只是琢磨着,毛宗这老小子真是撞了大运,竟能收你这般得力干将。”
他守雁门郡多年,厮杀半生,几句话间便瞧出苏景熙的机敏沉稳。
这般人物,假以时日,必能独当一面!
苏景熙挠了挠头,咧嘴一笑:“都是晚辈瞎琢磨的,侯爷过誉了。”
“过誉?”镇北侯摇头,“你到云城不过数日,便能拟出这般周密的计划,实属难得。看你年纪轻轻,入军营时日应当不长吧?这些本事……都是毛宗教你的?”
苏景熙嘿嘿一笑,语气诚恳:“毛将军军务繁忙,哪有功夫管这些琐事?况且这次接讯仓促,来云城之前,我们压根不清楚此地虚实。幸亏出发前,毛将军信得过我,让我全权处置,再加上兄弟们齐心配合,才算顺顺利利。单凭我一人,万万做不到。”
他神色认真,没有半分邀功之意。
镇北侯心中对他愈发赏识。
小小年纪这般谦逊不骄,太难得了。
“这么说,这些布局都是你到云城后临时筹谋的?这可真不简单。”
苏景熙眉梢一扬,笑得飒爽:“其实也没什么。从前在家时,常跟姐姐闲聊,她总爱提点我几句。如今局势虽紧,倒也不是没法应对。”
镇北侯敏锐捕捉到关键,追问:“你姐姐?”
“是啊!”
刚才还镇定自若的少年,提起姐姐时,黑眸亮得像燃着星火,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骄傲。
“我姐姐什么都懂,她要是在这,保管能更轻松解决眼下的麻烦!”
实则这次能及时收到云城出事的消息,全靠苏欢暗中相助。
只是此事做得极为隐秘,苏景熙并未声张。
镇北侯愈发好奇:“你姐姐竟这般厉害?”
苏景熙重重点头,见他似有疑虑,补充道:“对了,我姐姐和侯爷您的千金钦敏郡主交情颇深,等您回帝京,见了她便知。”
镇北侯心头猛地一动,此前强压的情绪瞬间翻涌。
再铁血的将军,提及唯一的女儿,也只剩为人父的牵挂。
此刻他不是镇守雁门郡的镇北侯,只是个担忧女儿的普通父亲。
“她……她现在如何?云城的事,她知道吗?没冲动做傻事吧?”
苏景熙瞧出他的顾虑,连忙宽慰:“侯爷放心,郡主在帝京安然无恙。朝廷这次突然提前召您回京,正是姐姐为救您暗中奔走的结果。”
镇北侯本就聪慧,强压下心绪稍一思索,便猜透了七八分。
“那就好,那就好……”
他长舒一口气,忍不住笑了,“这丫头性子急,我就怕她得知消息后不管不顾,如今这样再好不过。只要她安全,其他都不重要!”
悬着的心落地,镇北侯愈发通透。
“这么说来,前因后果便都通了。我的亲兵把消息传回帝京,丫头知晓后,定然是找了人相助,才求来陛下的旨意。”
知女莫若父,自家闺女的性子他最清楚。
这般周全的法子,定然是找了魏刈,还有……
“你姐姐名讳是?”镇北侯问道。
苏景熙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家姐苏欢。”
“苏欢……”
镇北侯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失笑摇头。
“此番,我父女俩可是欠了你们天大的人情。”
苏景熙神色微动。
他并未细说姐姐做了什么,镇北侯竟已猜到。
镇北侯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小子!有些话不必说透,老夫活了这把年纪,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锁喉关距云城百余里,路途不算近。
中间几座城池都未派援兵,偏偏更远的毛宗反应迅速,当机立断调兵前来,定然是提前收到了消息。
那毛宗的消息从何而来?又为何这般笃定?
镇北侯望着眼前少年青涩却沉稳的面容,心头念头百转,最终只化作一句:“此番若能活着回帝京,我必亲自登门,向你姐姐道谢。”
……
马车朝着西城门疾驰时,巴戊的府邸深处,刚从温软肉身中抽身的他,指尖漫不经心地系着玉带。
身侧榻上,美人被折腾得晕死过去,衣衫尽褪、青丝凌乱,雪白肌肤泛着潮红,嘴角还凝着未散的浊白。
几根长条玉髓滚落在锦褥间,映着那片春色,更添几分缱绻。
骤然间,急促的禀报如惊雷炸响。
“主子!镇北侯不见了!”
砰——!
巴戊猛地将茶盏砸向地面,瓷片四溅!方才还浸着春情的眼底,瞬间燃起滔天怒火,脸色陡地铁青。
“不见了?活生生一个人,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跑了?你们都是饭桶!废物!”
底下众人吓得心头一哆嗦,齐刷刷跪地求饶。
“主子饶命啊!是属下疏忽!可您昨日一整日就被那美人缠在榻上,属下们不敢打扰,您又临时撤了守卫应付朝廷的人,这才让那厮钻了空子!”
“狡诈!真是狡诈至极!”巴戊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堵得他胸闷气短。
他猛地想起那美人的娇缠,一晌贪欢竟拖成了整日沉沦!直到将美人折腾得脱力昏睡,他才一身酸软起身。
怎料,自己只顾着与美人抵死缠绵,应付朝廷来人不过草草吩咐,竟把该锁得密不透风的镇北侯忘到了九霄云外!
就这一日的松懈,竟让那阶下囚给跑了!
“押送他的两个侍卫,一个在府西南角的偏僻角落找到,已经没了气息,瞧着是被人一击毙命。”
侍卫首领擦着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地禀报。
“另一个的尸首被扔在柴房,身上的衣裳被人换了。想必是有人暗中潜入,趁其不备下了手,换上侍卫的衣裳冒充,之后押送镇北侯时,趁机带他逃了出去。”
“此人武艺极高,布局周密谨慎,绝非寻常之辈!属下推测,或许是镇北侯的亲兵!”
巴戊气极反笑:“他的亲兵?我之前怎么吩咐你们的!务必看紧那些人!如今闹出这等事,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