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潜坐在床边,手指慢慢收回来。
他低头看了眼床上那张惊惶未定的脸,随口一句判决:
“你哭得太小声了,下回大声点,听不清,不够味。”
听到这话,女子浑身一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她是真的怕了。
眼前这个人,和她原先接触过的任何男人都不一样。
那些男人贪她的色,爱她的媚,巴不得她一张脸哭得梨花带雨。
然后软软地倒进他们怀里,喊一声“疼”,他们便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哄着。
可眼前这个少年侯爷,太子少师,明明年纪轻轻,却能让人从骨子里发寒。
甚至不敢相信他方才那番话居然不是戏言。
“我……奴婢知错了……”
她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扶住床沿,想要下跪,却被章潜挑起下巴,指肚轻轻地蹭过她脸上仍旧残留的红肿。
“你说你叫羽凌?”
“是……”
“名字起得不错,可惜了!”
章潜松了手,站起身来,披上外袍。
“去洗干净了,把这些伤也处理一下。”
“你现在是我章潜的人了。”
听到这话,羽凌强忍着膝盖的痛,站起来,咬牙强撑着。
“谢大人不杀之恩……”
“别谢得太早。”章潜转过头,嘴角那点笑意像是勾着她心口一下一下地锥子捅。
“你这条命,我接下来要用。”
羽凌怔住。
她还没来得及问“怎么用”,便见章潜已经踏出门外。
……
院外,陈副将已经等候多时,见章潜出来,立刻迎上来。
“大人,那尸体有问题。”
“说。”
“致命伤是胸口贯穿,可尸身后背的创口整齐过头,像是事后补刀。”
“封喉那一下没有致命血量喷涌,极可能是后补的致死伤。”
“也就是说,那名缴税官,死因不明?”
“不是不明,是另有其人动了手脚。”章潜皱了皱眉头。
“尸体被调包、补刀……这可不是临时起意能做出来的。”
陈副将压低声音:“仵作是假的。”
章潜上前一步。
“你确定?”
“我刚刚请了我带来的兵中懂医术的兄弟去验尸,他认得那仵作,原是江南一带的验尸人,三年前便已经病死了。”
“如今这个,是顶了他的名字。”
“好啊……”章潜一笑。
“周万山倒是给我准备了好大一场戏。”
“那要不要现在动手?”
“不急。”
章潜抬手,食指轻轻一竖。
“该钓鱼了。”
……
当天下午,章潜召集周万山等一众地方官,公开下达一道命令:
“本官奉太子之命,督查济州税收之事,因缴税官身死,案情复杂,本官决定……”
“暂缓收税,三日内彻查真凶,若无进展,撤回朝堂,再定处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万山坐在堂下,心里那是个不可思议。
撤回朝堂?
真当他是来走过场的吗?
章潜却并不理他,只是看向陈副将:
“此案已成悬案,恐有外贼作祟,传我将令,五百兵马,三日内分批巡查济州,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喏!”
周万山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知道自己怕是低估了这个少年。
他不是只会花言巧语的侯爷。
是真的动了要查的心思。
……
当夜,羽凌跪在章潜面前,手里抱着一堆衣裳与药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你要我做卧底?”
“我不需要你做卧底。”章潜坐在床边。
“我要你去杀他。”
“你若杀不了他,就杀他身边的人。”
“杀不了身边的人,那就杀你自己。”章潜说着,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眼中翻滚的惊恐。
“你不是说你想活吗?我现在给你机会。”
“你要是能活着回来,我给你换一个身份,换一个名字,换一间宅子,换一个你从未见过的好日子。”
“若是你死了……”
“你也不过就是多了一个埋骨之地。”
羽凌现在终于明白,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不是她能掌控的。
她哭了。
“我……我答应你!”
章潜却笑了。
“你想活下去,就得拿命换。”
“这世道没人能白捡便宜。”
羽凌跪在地上,手指攥得死紧,指甲陷入掌心。
她抬头望着章潜的脸。
那张脸明明带着笑,却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像是风雨欲来的深山之夜。
她不敢拒绝。
也根本没有退路。
若是她现在说一句“不”,下一刻,她就会真的变成一具尸体,被丢进济州城外的乱葬岗,连个名字都不会留下。
“奴……愿听大人差遣。”她声音轻得像蚊蝇。
章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知道我要你做什么吗?”
“知道。”羽凌点头。
“你若不成功,就会死在他手上。”
“你若成功也不一定能活。”
章潜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手指挑起她下巴。
“你赌一把吧。”
“你不是说你想活?”
“现在机会来了!”
羽凌的眼泪滑落,却不敢擦。
“奴……愿赌。”
章潜松开手,转身走向长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丢在她怀里。
“这是三心散,服下之后,三日之内若无解药,五脏六腑俱裂而亡。”
“不过你放心,我不是信不过你。”
“这是规矩。”
羽凌双手接过,瓷瓶轻轻一颤,像是握着一枚炸雷。
章潜不是吓唬她。
这人笑着的时候说狠话,声音都不带一点起伏,像是说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你的人设是:对我念念不忘,被我拒绝后怀恨在心,出卖我去讨周万山欢心。”
“他一定会信。”
“你去吧!”
羽凌跪着磕了个头。
她转身走出房门,步伐踉跄,一步一步的。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章潜坐回床边,手指轻扣桌面。
“陈副将。”
“属下在。”
屏风后头,陈副将踏步而出。
“按计划来。”
“羽凌身后安排两人,若她有异动就直接杀了。”
“是。”
“另外……去查查。”章潜冷笑一声。
“我倒要看看,周万山想把我送给谁当祭品。”
同一时刻,济州督抚府。
羽凌跪在周万山面前,脸上仍旧是未散的红肿,就像是遭受欺凌后被遗弃的小兽。
“你说……他对你动手了?”
周万山坐在主位上,手中握着酒盏。
“是他、他明知道我是大人你的人,却还是……”
“他说……你拿我当礼物送给他,他就该拆开来看看值不值。”
“他说我是你送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