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发室的挂钟敲过凌晨两点时,赖诗瑶仍紧紧握着那张泛黄的领养证明。
郝逸辰给她披在肩头的羊绒毯滑落了半截,可她全然没有察觉,只是盯着纸上“赖建国 林淑兰”的签名发呆——那是她记忆中最温暖的两个名字,一个是在她发烧时会轮流用酒精擦拭她手心的父亲,一个是会在梅雨季节为她熬制枇杷膏的母亲。
但此刻,这两个名字就像两根细针,刺痛了她的心。
“诗瑶。”郝宇轩将手掌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腕间的红绳——那是她十六岁生日时母亲编的,说是能保平安。
“先睡一会儿吧?明天我们去市档案馆调取当年的领养档案,再去找当年给林阿姨看过病的老中医问问。”
赖诗瑶抬起头,看到了他眼底的黑眼圈。
这个向来把日程精确到分钟的集团继承人,为了陪她直播,已经推掉了三场会议,此刻连打哈欠都压低了声音。
她又转头看向沙发另一头的郝逸辰——这位大明星正蜷缩在单人椅里补觉,睫毛在眼下投下了像小扇子一样的阴影,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中药面膜打假”的搜索页面。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她喉咙发紧,“明明昨天直播才解决了成分质疑,现在又要你们陪我查身世……”
“傻姑娘。”郝宇轩俯身将她整个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你在直播间被黑子骂‘野种’时,红着眼眶背诵《本草纲目》的样子,比任何时候都让我心疼。现在能光明正大地查清楚,是好事。”
郝逸辰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跪坐在沙发扶手上,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而且你忘了?我上个月刚接了一部民国探案剧,正愁没机会实践推理技能呢。”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他凌晨两点发的微博:“@瑶光面膜 是我从研发阶段就一直关注的国货之光,任何仿冒品都是在窃取所有用心做产品的手艺人的心血。”配图是他举着正品面膜对着镜头比心的照片,评论区已经涌入了几万条“支持正版”的留言。
赖诗瑶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砸在了郝宇轩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躲在阁楼里翻看旧相册,母亲发现后慌慌张张地来抱她,也是这样温暖的怀抱。
那时候母亲说“瑶瑶是我们求了十年才得来的宝贝”,现在想来,“求”字里藏着多少未曾说出口的故事呢?
第二天上午十点,三人站在了“回春堂”的老榆木门前。
门楣上的漆皮掉了大半,但飘出了浓郁的艾草香——这是赖诗瑶研发面膜时最常用的原料。
“张爷爷,我是诗瑶。”她敲了敲门,指节抵着门板上的铜环,“您之前帮我调配面膜配方时,说见过我母亲的笔记……”
门“吱呀”一声开了。
白发老中医扶了扶花镜,手背上的老年斑在晨光中微微颤动:“瑶丫头啊……快进来。”他转身时,赖诗瑶看到他后腰别着一个褪色的蓝布包——和母亲遗物里那个绣着“千草”二字的布包,针脚纹路一模一样。
诊堂里的八仙桌上还摆着半盏茶,水面上漂浮着一片还没沉底的枸杞。
赖诗瑶刚要开口,老中医却先叹了口气:“你妈当年总说‘悬壶不悬心’,可有些事……”他枯瘦的手指抠着桌沿,“二十年前的一个暴雨夜,有个女人抱着襁褓冲进了这里,说要换一张领养证明。我问她要换谁的,她说‘换我女儿的’。”
赖诗瑶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郝宇轩立刻扶住她的后腰,郝逸辰则悄悄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指腹一下下地轻叩她的掌心——这是他们约定好的“安心暗号”。
“那女人怀里的孩子,”老中医抬起头,目光穿过赖诗瑶,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雨幕,“左腕有一颗朱砂痣,和你现在戴着红绳的位置,分毫不差。”
赖诗瑶猛地挽起自己的袖子。
苍白的手腕上,那颗淡粉色的小痣正随着心跳微微起伏——她从小以为那是胎记,原来竟是一个标记。
“后来呢?”郝宇轩的声音低沉得像一块铅,“那女人去了哪里?”
老中医摇了摇头:“她塞给我一个檀木匣,说‘若我女儿来问,便把这个给她’,然后转身就冲进了雨里。再后来……”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千草计划解散,林淑兰夫妇出车祸的新闻上了报纸,我想着也许那女人已经不在了,便没敢把匣子交出去。”
“匣子在哪里?”赖诗瑶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现在能给我吗?”
老中医颤巍巍地站起身,从药柜的最上层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
盒盖刚一掀开,郝逸辰就低呼了一声——里面躺着一块羊脂玉牌,刻着“岐黄”二字,正是赖诗瑶研发面膜时参考的古籍里,多次提到的古老医家流派图腾。
“这是……”赖诗瑶的指尖刚碰到玉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接起电话,客服小周带着哭腔的声音炸响:“瑶姐!淘宝店被刷差评了!说咱们的面膜含激素,现在销量暴跌60%!”
郝逸辰立刻凑过来听,听完后直接拽过赖诗瑶的手机发语音:“小周,把所有差评截图发给我。宇轩,联系法务部查Ip地址。诗瑶,你记不记得上次直播时,有个叫‘美妆测评一姐’的账号一直在带节奏?”
郝宇轩已经掏出了手机:“我让技术部定位了,那些差评Ip集中在三个地址,其中一个是‘颜如玉’公司——他们上周刚挖走了我们的配方助理。”他抬头时,眼里燃烧着冷冽的光,“诗瑶,你研发时所有的实验数据都有备份吧?”
赖诗瑶深吸了一口气,把檀木盒塞进郝逸辰手里:“备份在云端,加密了三重密码。逸辰,你现在去微博发视频,用实验室监控录屏证明我们的生产流程。宇轩,联系质监局做突击检查,颜如玉的工厂我去过,他们的灭菌设备根本不合格。”
两个男人同时应了一声“好”。
郝逸辰一边跑一边扯下领带,把白衬衫的袖子撸到胳膊肘;郝宇轩则已经拨通了律师的电话,声音冷静得像一台精密仪器:“王律师,准备好反不正当竞争的诉讼材料……”
赖诗瑶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笑了。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玉牌,冰凉的触感中带着几分熟悉的温度——就像母亲生前总握在手里的那串沉香木佛珠。
下午三点,三人在“颜如玉”工厂门口会合。
郝逸辰举着手机直播,镜头里质监局的封条正贴在不合格的灭菌设备上;郝宇轩则举着公证处的公证书,上面赫然写着“瑶光面膜成分符合国家标准”。
“看到了吗?”郝逸辰对着镜头挑了挑眉,“那些说我们的面膜含激素的人,要么是没脑子,要么是收了钱。”他突然把镜头转向赖诗瑶,“现在让研发者本人说两句怎么样?”
赖诗瑶接过手机,望着评论区刷成一片的“瑶姐加油”,喉咙又有些发紧:“我做面膜,是因为母亲教过我‘草木有灵,医者仁心’。仿冒品偷的不只是配方,是所有相信传统医学的人的心。”她顿了顿,举起手腕,“今天我还知道,我母亲属于一个叫‘岐黄’的医家流派——他们的规矩是‘宁负千金,不负一方’。所以我保证,瑶光面膜永远不会辜负大家。”
直播间瞬间被“我买十盒支持”的弹幕淹没。
郝宇轩悄悄在她耳边说:“刚才老中医来消息,当年办理领养手续的是市儿童福利院的陈主任,现在退休住在银杏小区。”
赖诗瑶转头,看到夕阳把两个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她的脚边。
风掀起她的发梢,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领养证明——这次,她不再害怕真相了。
银杏小区的银杏叶应该黄了吧?
她想着,紧紧握住了郝宇轩和郝逸辰的手。
明天,他们就要去见陈主任。
而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把老中医给的檀木匣里的玉牌,和母亲留下的古籍里“千草计划”的记载,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夜色渐浓时,研发室的电脑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郝逸辰凑过去看,销量报表上的曲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
他戳了戳赖诗瑶的肩膀:“看,你的‘不负一方’,大家都收到了。”
赖诗瑶望着窗外的月亮,把玉牌贴在胸口。
风掀起桌上的领养证明,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的日期,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那不是命运的转折,而是另一段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