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东廊，窗棂透进的晨光也驱不散那股沉甸甸的压抑。
董伦师傅的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子割肉，一字一句，剐着三位皇孙的心：“……那年，淮右大饥，疫病横行。太祖高皇帝陛下之家，十日之内，父崩、母殁、长兄亦亡……”
老先生的眼圈早已红了，声音哽咽，“陛下彼时年不过十七，家徒四壁，求告无门，欲葬双亲而不得寸土……只得用几片破席卷了至亲，求告于田主……”
朱允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案边缘粗糙的木刺。那些话钻进耳朵，化作一幅幅刀刻斧凿般的画面——少年朱元璋守着亲人尸骨的无助恸哭，烈日下奔走求告的绝望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睛瞬间就模糊了。
【历史课代表】董师傅说的没错，《明太祖实录》卷一记载，至正四年，淮北大疫，朱家确实遭此大难，惨！（打赏鲜花x1）
【泪腺发达】呜呜呜，代入感太强了，皇爷爷当年也太惨了，难怪后来对贪官那么狠！（打赏银元x1）
【人间清醒】楼上醒醒，史书归史书，皇爷爷自己写的实录……咳，懂的都懂，但惨是真的惨！（打赏瓜子x10）
他悄悄抬眼，瞥向旁边的朱允炆。只见这位二哥脸色苍白，紧抿着嘴唇，眼角同样有水光闪动，显然也沉浸在那巨大的悲怆里。连平日里最坐不住的朱允熞，此刻也罕见地老实了，小脸绷得紧紧的。
朱允熥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董师傅这堂课，名为讲述太祖创业维艰的“家史”，实则是在他们这些未来可能就藩一方的皇孙心里，种下一颗“民生疾苦”的种子，一颗绝不能忘记这龙椅之下，是万民血泪和白骨的种子。齐王叔前几日觐见时的风波，显然让皇爷爷下了决心，要给他们加加担子，上上紧箍咒了。
董伦用衣袖按了按眼角，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将话题从沉重的往事艰难地转向实务：“诸位殿下，天灾无情，最是磨砺为政者心志。今日，便以此为题——若尔等封地突遭蝗灾，赤地千里，饥民嗷嗷待哺，当如何应对？允炆殿下，你先说说。”
朱允炆立刻起身，姿态恭谨标准，背书一般清晰作答：“回师傅，蝗灾肆虐，黎民受苦，儿臣以为首在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此为根本。其次，当严令地方，平抑粮价，打击奸商囤积居奇，以免百姓雪上加霜。”他顿了顿，补充道，“此皆圣贤教化，古之良策也。”言毕，微微躬身，等待评判。
【标准答案】允炆殿下这回答，四平八稳，典型的儒家仁政模板，教科书级别！（打赏鲜花x1）
【格局小了】开仓平抑？就这？感觉像新手村任务指南，实操起来怕是漏洞百出。（打赏瓜子x5）
【史书盖章】《明史》记允炆“性至孝”，施政也偏仁柔，这回答很符合人设。（打赏银元x1）
董伦微微颔首，眼中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这回答中规中矩，合乎经典义理，挑不出大错。
“允熥殿下，你呢？”董伦的目光转向朱允熥。
朱允熥站起身，脑子里瞬间被无数条弹幕填满，全是前世网友们七嘴八舌讨论救灾预案时炸出的火花。他努力将这些超越时代的信息洪流，压制、筛选、转化成这个时代能理解且可行的步骤，缓缓开口：
“回师傅，儿臣以为，应对蝗灾，如同用兵，需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条理。
“其一，灾情初起，必须火速派出多路可靠人手，分赴灾区各处，核实两样东西——受灾究竟波及多少州县、多少人口？当地官仓、义仓、富户私仓，现存粮秣几何？此为根基，无此则一切赈济如盲人摸象。”
【数据控狂喜】对对对！灾情评估是核心！没数据支持的开仓就是乱开！（打赏锦囊x1）内含弹幕：【史载：洪武曾严令勘实灾情方可赈济！】
“其二，依据核实之人口、存粮，立刻推算：现有存粮能支撑全境灾民几日口粮？距离新粮收获或外粮运抵尚需多久？必须心中有数，方知缺口多大，时间多紧。”
【时间管理】预估赈济期！太关键了！不然吃着吃着断粮更可怕！（打赏银元x2）
“其三，一面开常平仓、义仓放粮赈济，一面火速行文邻近未受灾或灾情轻微之府县，甚至奏请朝廷协调，动用库银，向其官府或粮商平价购粮，此为开源。”
【物流大师】古代运粮是大问题！允熥殿下想到外购了！（打赏金条x1）弹幕：【史载：洪武确有跨省调粮救灾之举！】
“其四，光靠官仓恐力有不逮。需立即晓谕地方富户乡绅，言明利害，劝其捐粮捐物。对积极响应者，可奏请朝廷，酌情赐予匾额、减免部分税赋以为嘉奖，此乃借力。”
【统战高手】发动乡绅！这招高明！皇爷爷当年打仗也靠这手！（打赏锦囊x1）
“其五，灾荒之年，最易生乱。须立即增派巡检、衙役，甚至请调临近卫所少量精兵，于要道、城镇、粮仓重地加强巡视弹压，严防匪盗、流民暴动及哄抢粮仓。”
【维稳专家】治安！治安！大灾之后必有大乱，这条加粗标红！（打赏银元x3）
“其六，蝗虫亦是虫！不能光等着吃光庄稼或它们自己飞走。当立即动员灾民，以村、保甲为单位，老幼妇孺皆可参与，用网捕、烟熏、挖沟填埋、放鸡鸭啄食等法，全力扑杀蝗蝻（幼虫）及飞蝗，能救回一分庄稼是一分！”
【生物防治】组织捕蝗！务实！比干等着强百倍！（打赏鲜花x5）弹幕：【《农政全书》载有捕蝗古法！】
“其七……”
【666刷起来】卧槽！十三步！允熥殿下这是把救灾玩成项目管理了？（打赏金条x2）弹幕：【胜之不武啊，这明显是站在巨人肩膀上！】
【键盘侠附体】允熥殿下开挂了吧？这思维太缜密了！允炆殿下被秒成渣了！（打赏瓜子x20）
一条条，一款款，从灾情核验、物资调度、社会动员、治安管控到生产自救，逻辑严密，环环相扣，几乎涵盖了现代灾害危机管理的核心框架，却又被他巧妙地用“古已有之”或“查考前朝旧例”的理由包裹起来。整个东廊安静得只剩下朱允熥条理清晰的声音和朱允炆越来越僵硬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