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定京走后的屋子显得格外空荡荡。
窗沿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砸在窗台,浇湿了雷妙妙精心养护的秋海棠。
姚沛宜站在屋门前停滞了半晌,随即擦干眼泪将窗户关了,躺在了床上。
她才不要为一个男人伤心呢。
爹娘万千宠爱将她养大,含在嘴里都怕她化了的,为一个男人掉眼泪,太掉价了。
床边放着一个硕大的书箱,里头都是妙妙为她准备的话本子。
她随手拿起一本,只是不管如何用心去看,那一个个字都像是长了腿的小人一般,跑来跑去,就是不进她的脑子。
窗外大雨如注,乱七八糟的雨声更让姚沛宜无法静下心,倒是添了几分困意。
索性将书扔回箱子里,一个翻身就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色黑了下来,屋子里没点烛盏,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烦躁地坐起身来,屋门正是这时候被人敲响。
“谁?”
大万的回应传进来:“东家,是小的。”
姚沛宜趿拉着鞋下床,一边点烛盏,“怎么了?”
“是王爷,他坐在楼下喝酒呢。”
大万这话刚出口,屋门就被里头的人唰的一下打开。
“他又来了?”
大万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又来了?王爷他本来也没走啊。”
姚沛宜不敢置信,“什么意思?”
大万老实道:“就是王爷和您说了一会儿话后,就下楼,找小的要酒,
他也没点菜,就是光喝酒,喝到了现在。”
姚沛宜一愣,“到现在?”
“昂。”
大万都有些害怕,“王爷都喝了一个多时辰了,再这样喝下去,小的实在是有些发怵……”
外头大雨滂沱,故而今日晚上客人格外少,角落中,男人倚靠在墙壁上,手里还攥着酒盏,一杯又一杯给自己倒酒。
时来和运转相继上前劝说:“主子,您别喝了,再这样下去伤身。”
“滚开。”
俞定京夺回被他们俩拿走的酒坛子,面颊酡红,醉眼朦胧,只是眉宇间化不开的阴郁叫人心惊。
“你若是要发疯,就出去发疯,不要在我的茶楼里发疯。”
女声从耳畔响起时,俞定京一愣,茫然地转过脸来。
姚沛宜被对方直勾勾盯了好半晌。
“你是谁啊?”
“……”
【我去。】
【这狗东西喝了多少。】
【连我都不认识了。】
“谁?”
俞定京的脑袋左转右转,“谁在说话?”
“时来,运转,外头的雨太大了,不好回去。”
姚沛宜对两人吩咐:“将你们王爷扶到楼上去吧,方便他休息。”
“是。”
时来和运转忙点头。
只是两人刚沾上俞定京的手,就被对方甩开。
“别碰我。”
俞定京平日里雷厉风行,往往是说一不二。
时来和运转身为下属,自然都是听命行事。
这会儿被俞定京喝斥,都有些不敢上前。
“你闹什么小孩子脾气?”
姚沛宜紧皱眉头,“你喝了多少?”
饭桌和桌底下摆满了酒坛子。
都不用靠近,就能嗅见一阵浓郁的酒气。
“你敢凶我?”
俞定京似有些难以置信。
“我凶你怎么了?怎么了?”
姚沛宜推搡着他肩膀,瞪着他道:“你方才那样跟我说话,我没打你就不错了,
你还在我茶楼里喝了酒发疯,你信不信我去厨房拿把刀砍了你。”
“你要砍我?”
俞定京睁圆了眼,“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
姚沛宜揪着他的衣领,强迫他看着她。
“你……”
俞定京对上小姑娘的双眼,忽然一怔,良久才反应过来:“沛沛……”
“知道是老娘就好。”
姚沛宜咬牙切齿,“你现在给我滚回王府,我不想看到你。”
她扔下话就要走,手腕却被人从后握住。
“不要走。”
俞定京的语气急促,听上去格外慌乱。
“沛沛不走。”
时来没忍住瞄了眼自家主子。
方才对着他们还凶神恶煞的,这会儿瞧见王妃就软和得跟猫儿似的。
这差别未免也太大了。
“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了?”
姚沛宜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座位上的男人,“俞定京,是你逼我走的。”
“不要。”
俞定京喝了酒,颇有几分孩子气性,拉着她就不松开,“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不跟你回家。”
姚沛宜看着这张脸就觉得烦躁,“我自己有家。”
“那我跟你回家。”他说。
姚沛宜气道:“你凭什么跟我回家,那是我家,又不是你家。”
“可我只有你。”
俞定京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声音越来越轻:“没有你…我就没有家了。”
姚沛宜闻言心口跟着一阵紧缩。
【不行,不行。】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不要被这家伙给迷惑了。】
“沛沛不要我了吗?”
俞定京垂下眼皮子,睫翼跟着微微发颤。
“我……”姚沛宜心尖也跟着颤了两下。
【要怪就只能怪这狗东西长得太好看了。】
【这小眼神,怪可怜的。】
时来歪过脑袋和运转咬耳朵:“哎哟我去,主子这小样,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运转瞄了眼俞定京,实在也是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
“算了,他也不愿意住在这儿,我跟你们一起送他回去吧。”
姚沛宜没法子,也不能让俞定京醉死在琢玉楼。
时来和运转连忙搭手,帮忙将俞定京扶到了马车上。
“沛沛不走。”
俞定京见姚沛宜转身,慌忙拉住她。
“谁说我要走了。”
姚沛宜没好气道:“我给你倒茶。”
“哦……”
俞定京这才收回手。
时来和运转在外头赶车,姚沛宜将茶杯递给俞定京后,才发现对方一边喝茶,一边用眼睛瞄着她,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就溜走了似的。
“喝完了。”
喝醉后的俞定京格外老实,更像是一个孩子,将杯子里的茶喝干净后,乖乖将杯子递过来。
“还要吗?”姚沛宜问他:“还渴不渴?”
俞定京甩头。
“少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姚沛宜瞧着男人那双漆黑瞳子,就想起他说狠话时的模样,心底一阵委屈。
“沛沛,你怎么眼睛红了?”
俞定京坐直身子,“你不舒服吗?”
“我看着你,我心里就不舒服。”
姚沛宜瞪着他。
“那…那你不要看我好了……”
俞定京垂下脑袋,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反而比她还显得委屈。
“狗东西。”
姚沛宜揉了揉眼睛,下一刻,却落入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中。
男人笨手笨脚地在她后背轻拍,“沛沛不要心里不舒服,是我不好。”
“你知道是你不好就对了。”
姚沛宜捶了下他的胸膛,“你个没良心的。”
马车内一阵安静,好半晌,男人才极小的声音说:“我有良心的。”
“?”姚沛宜仰起脸来看着他。
“小时候,他们都说我是冷血的怪物,所以我娘才不喜欢我。”
俞定京低着头,“我娘死了,我去投军,他们也说我没良心。”
他的语气听上去格外叫人心痛。
“可若是没有良心,我的心为什么会痛呢。”
姚沛宜视线触及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心也跟着抽痛了两下。
马车落定,时来和运转帮忙将俞定京搬回了主屋。
男人身体太沉了,姚沛宜没法子帮他沐浴,以他们的关系,也确实不方便。
所以让时来和运转帮俞定京洗了洗,她和福儿去小厨房煮了醒酒汤回来时,俞定京已经躺在了床上。
“王妃,那奴婢先下去了。”福儿找准时机开溜。
姚沛宜端着醒酒汤到床前,“俞定京,将醒酒汤喝了再睡。”
本以为还费些时候才能将俞定京喊起来,没想到人一听见她的声音,眼皮子飞快睁开来,乖乖从床上坐起,将醒酒汤喝了个干净。
“喝完了。”
俞定京将碗交给她。
“嗯,你先休息吧。”
姚沛宜转身之际,身后人又急忙出声:“你要走了吗?”
她无奈道:“这个时辰了,外头还下雨,我怎么走?方才搬你进来,我出了一身汗,要沐浴。”
俞定京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老老实实躺了回去,一双眼睛露在被褥外,还直勾勾盯着她瞧。
姚沛宜也随他看,拿了寝衣就进净室清洗。
等再出来,床上人竟然还没有睡,睁着一双眼,直直看着她从净室出来。
“你究竟有没有喝醉?”
她都觉得奇了,“还不闭眼睛,你不困?”
“我怕我一闭眼睛,你就走了。”俞定京小心翼翼道。
“……”
【该死的狗男人。】
【就会用这种手段来勾引我。】
【姚沛宜,冷静。】
“你睡觉吧。”
姚沛宜无奈道:“我就在贵妃椅上休息。”
“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俞定京往后退了退,将外侧被褥掀开,眼神无辜地邀约,“我已经暖好床啦~”
“……”
【他是从哪里学来这种狐媚子手段的。】
【我姚大勇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吗?】
“往里面挪点。”
姚沛宜没好气道。
“好~”
她刚躺下,就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了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