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手拇指，轻轻抹过剑锋。 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瞬间被剑气冻结，化作一颗剔透的血冰晶，镶嵌在剑锷之上。
剑罡暴涨！清冷的剑光冲天而起，竟暂时驱散了周围沉暗的邪氛！
“你的食物，”沈知意抬头，看向那狰狞恐怖的蛊母，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宣告终结的决绝。
“来了。”
话音未落，她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冰蓝长虹，直刺向蛊母花芯处那张獠牙巨口！
不是闪避，不是格挡。 是直取核心的，决死一击！
剑光所过之处，狂舞的根须纷纷冻结、碎裂！粉红毒雾倒卷！连那粘稠的胶质潭面，都瞬间覆盖上一层坚冰！
蛊母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恐惧与暴怒的尖啸，所有力量汇聚于口，一道比之前粗壮十倍的暗紫毒液洪流，喷涌而出，迎向那道冰蓝长虹！
红绳再无反应。 怀中的碎片灼热如烙铁。
沈知意眼神锐利如剑尖，将所有情绪——悲痛、愤怒、决绝——尽数化为凛冽剑意。
冰蓝与暗紫，即将对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道极细的金线，比闪电更快，从极高处的夜空无声射落！ 并非射向蛊母，也非射向沈知意。 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那道汹涌的暗紫毒液洪流的正中心！
金线没入，毒液洪流猛地一滞！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足以腐蚀金铁的恐怖毒液，竟以那金线没入点为中心，飞速地变色、凝固、结晶化！ 仿佛时间被加速了千万倍，暗紫色褪去，转化为一种剔透的、金色的琥珀状物质！
只是刹那，那道毁灭性的毒液洪流，竟变成了一道静止的、巨大的金色琥珀雕塑，僵在半空之中！
冰蓝长虹毫无阻碍地穿过这凝固的毒液琥珀，精准无比地刺入蛊母那张开的、来不及闭合的巨口之中！
噗——！
剑气轰然爆发！
从内部！
蛊母庞大的身躯剧烈一震，复眼中的疯狂光彩瞬间凝固、黯淡、破碎。 无数道冰蓝剑气从它体内迸射而出，将它由内而外，彻底撕裂、冻结！
“咔……咔嚓……”
巨大的蛊母躯体，化作一尊布满裂痕的冰雕，随即轰然倒塌，砸在冻结的胶质潭上，碎成无数冰晶粉末，连同那惨白的花瓣、那可怖的复眼和口器，一同湮灭。
冰晶粉末纷纷扬扬落下，映着月光，竟有一种凄迷的美感。
废墟中一时间静得可怕。 只有寒风掠过断壁的呜咽。
路小佳张大了嘴，折扇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黑衣女子瞳孔收缩，猛地抬头望向金线射来的夜空深处。
沈知意飘然落地，真武剑尖斜指地面，一缕极细微的寒气袅袅升起。 她微微喘息，抬头。
夜空寂寥，只有一弯冷月，几点疏星。
方才那一道逆转乾坤的金线，来自何处？是何人所发？ 那化毒成晶的神奇手段，闻所未闻！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褪色的红绳安静地缠在那里，仿佛从未有过异样。
但怀中的蛊王碎片，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不再悸动，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冰冷。
危机似乎解除了。 可沈知意心中的寒意，却比手中的真武剑更甚。
暗处窥探的眼睛，比明处的刀剑，更令人窒息。
她缓缓收剑入鞘，冰冷的眸光扫过震惊的路小佳和警惕的黑衣女子，最终落向更深的黑暗。
“走。”
金线消隐，夜空寂寥。 唯有那蛊母碎裂成的冰晶粉末，犹自纷纷扬扬，带着一种诡异的凄美，洒落在冻结的胶质潭和四周狼藉的废墟上。
甜腐的恶臭被凛冽的寒气冲散了不少，但那股子深入骨髓的邪异感，却并未随之散去，反而更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路小佳猛地喘出一大口粗气，像是刚从水底捞出来，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折扇，扇面却沾满了冰晶和污秽，他也顾不得，只是死死盯着蛊母湮灭的地方，又惊疑不定地望向夜空，嘴唇哆嗦着，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黑衣女子已然无声地掠至沈知意身侧，目光如电，飞速扫视着周围每一寸阴影，每一处断垣，指尖扣着的银针蓄势待发。她的呼吸也略显急促，显然方才那逆转乾坤的一击，带给她的震撼同样巨大。
沈知意缓缓直起身。 真武剑归鞘，发出“咔”一声轻响，在这过分寂静的废墟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低头看了一眼腕间红绳，它依旧黯淡陈旧，仿佛方才那灼热的守护只是一场幻梦。但虎符残留的煌煌之气与父亲真元的暖意，却隐隐还在血脉中流动。
怀中的蛊王碎片彻底沉寂，冰冷死硬。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那片凝固的金色毒液琥珀上。光线昏暗，却能看出那琥珀质地极其纯净，内部还冻结着毒液奔涌时的刹那动态，鬼斧神工。这绝非寻常手段。
是谁？ 为何出手？ 是友？是敌？
念头电转间，她忽然抬起左手，凌空对着那巨大的金色琥珀虚虚一抓！
一股无形寒气蔓延而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一小块拳头大小的金色琥珀断裂开来，被寒气包裹着，轻飘飘落入她掌心。
入手冰凉坚硬，那被冻结的毒液即便脱离了本体，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能量波动，却被一种更强大的法则之力死死锁在这金色结晶之中。
路小佳瞪大了眼睛：“你…你拿这玩意儿干嘛？晦气不说，这……”
黑衣女子也投来不解的目光。
沈知意翻手将这块金色琥珀收入袖中，面容被冰寒笼罩，看不出情绪。 “线索。”她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冷澈，“那人既然出手，就不会只留一个坑。”
她转身，目光如冰棱般刮过路小佳惊魂未定的脸。
“你，”沈知意道，“‘千里独行’路小佳？”
路小佳一个激灵，下意识站直了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正是在下……姑娘好眼力，好手段，好……”
“悬赏花红，背后是谁？”沈知意打断他，问题直刺核心。
路小佳笑容僵住，眼珠下意识地转动，瞥向黑衣女子，又飞快移开，搓着手干笑：“这个……道上的规矩，买家的信息……”
真武剑的剑柄，无声地抵在了他的喉结上。 冰冷的触感让他瞬间汗毛倒竖，所有推脱的话都冻在了喉咙里。
剑并未出鞘，但那蕴含的杀意，比出鞘的锋刃更让他胆寒。
“规矩，”沈知意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威胁，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还是命？”
路小佳额头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毫不怀疑，自己再多说半个字的废话，那剑鞘就会轻易碾碎他的喉骨。 “是…是京城来的消息！”他语速极快，几乎不过脑子，“不止一拨人！官面上的，江湖黑市的，甚至…甚至可能宫里都有人递话！悬赏的不是《镇国蛊典》本身，主要是…是您从地底带出来的任何东西！尤其是…能牵动气运的物件！比如…比如那盏灯，或者…碎片！”
他眼睛死死盯着沈知意收回袖中的手，意指明确。
“接头人？”沈知意再问，剑柄力道微松。
路小佳大口喘气，不敢隐瞒：“金陵城废了，新的据点…可能在扬州！对，扬州漕帮！他们的三当家‘翻江鼠’，最近手面阔绰得很，还私下收拢了不少从金陵逃出去的东厂残余人手！八成…八成就是他们在中间牵线！”
信息吐出，他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都垮了几分，哭丧着脸：“姑奶奶，我知道的全说了！我就是个拿钱跑腿的，混口饭吃……”
沈知意收回剑柄。 路小佳这样的人，贪生怕死，消息灵通，留着比杀了有用。
她看向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微微颔首，示意路小佳所言大概率不假。
“扬州。”沈知意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虎符曾在心口灼烧，父亲镇守的九边舆图在地底闪耀，慕容怜化作的冰龙守护着金陵……这一场围绕国运气脉的蛊局，棋盘似乎远比她想象的更大。
怀中的金色琥珀，隔着衣袖传来冰冷的触感。
那神秘的金线，冻结毒液的手段，与这弥漫的蛊毒邪气似是而非，却同样透着一种不容于世俗的诡异强大。
她忽然想起慕容怜最后的话语，关于《冰魄诀》缺失的那一页。 想起父亲家书中模糊的暗示。 想起曹安民癫狂的笑容背后，那源自太祖皇帝的、用江山养蛊的疯狂计划……
碎片纷杂，却似乎都隐隐指向某个被迷雾笼罩的源头。
暗处的眼睛，或许不止一双。 方才出手的，是敌是友？是新的觊觎者，还是……当年布下这惊天棋局之人的后手？
沈知意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清冷而污浊的空气。 再睁开时，眸中所有波澜已被绝对冰冷的剑意覆盖。
她迈步，方向不再是东南，而是转向北方。 那是长江的方向，是扬州的方向。
“路小佳，”她没有回头，声音随风传来，“想活命，就想办法弄条船。”
路小佳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爬起：“船？有有有！我知道秦淮河支流芦苇荡里还藏着几条快船！保证……”
他的话被黑衣女子冰冷的眼神打断。
沈知意脚步不停，白衣即将再次没入更深的黑暗。 腕间红绳黯淡，袖中金珀冰冷，怀内碎片死寂。
前路未知，杀机四伏。 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如同她手中的剑。
“跟上。”
路小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在前面引路，折扇也忘了摇，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废墟乱石之中，时不时惊恐地回头，生怕那白衣女子反悔，或是黑暗中再扑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黑衣女子依旧无声地跟在沈知意身侧，如同一道忠诚的影子，警惕着所有方向。
转向北行，空气中的腐臭似乎淡了些，但另一种压抑感却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那是无数道窥探的视线，混杂着贪婪、恐惧、恶意和犹豫，黏腻地附着在背上，挥之不去。
蛊母被斩，金线惊鸿一现。消息比他们的脚步更快。
废墟的阴影里，隐约有身影闪动，兵器反射着冷月寒光，却无人敢再率先出手。方才那冰封蛊母、金线定毒的一幕，震慑力太过惊人。谁也不想当下一个被冻结的靶子，或者被那神秘金线钉死的倒霉鬼。
沈知意步履不停，真武剑悬在腰侧，剑鞘古朴，却自有一股森然气度，迫得那些暗处的目光不得不步步后退。
路小佳所说的芦苇荡，在秦淮河一支早已淤塞废弃的河道旁。枯黄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动，仿佛藏着无数窃窃私语。
拨开层层苇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路小佳脸色一白，猛地停住脚步，指着前方，喉咙里咯咯作响，说不出话。
水边泥泞的浅滩上，横七竖八躺着七八具尸体。看衣着打扮，正是隐匿于此的东厂番子，死状极惨，几乎都是被一击毙命，伤口多在咽喉或心口，细小而精准，鲜血汩汩流出，浸透了淤泥，引来不少嗜腐的小蛊虫在周围窸窣爬动。
而他们守着的那条快船，船板被掀开大半，显然被彻底搜查过。
“来…来晚了……”路小佳声音发颤，“被人截了胡……”
黑衣女子迅速上前，蹲下身检查尸体，指尖翻动伤口，眉头越皱越紧。 “手法干净利落，不像寻常江湖路数。”她抬起一根银针，针尖沾着一点尚未干涸的、异于鲜血的暗蓝色液体，凑近鼻尖微微一嗅，脸色微变，“还有蛊毒残留……很奇特，能瞬间麻痹心脉，但并非致死主因。杀人者，用的是剑，或者类似的锐器，极快。”
沈知意目光扫过尸体，落在被破坏的船上。 船底被撬开的夹层里，空空如也。但边缘处，却留下了一点极其细微的、金色的粉末。
与她袖中那金色琥珀，质感一模一样。
她的心微微一沉。
那神秘人不仅出手解决了可能的追兵，抢先一步搜走了船上可能藏匿的东西，甚至还用了类似的金色力量处理痕迹。
是敌？清扫障碍，独占线索？ 是友？替她扫清麻烦，留下提示？
那金粉……是故意留下的吗？
“不止一拨人。”黑衣女子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芦苇丛深处，“杀人搜船的是用剑的好手，但之前还有人来过，用了蛊，逼问过什么。”
她指向不远处一片被压倒的芦苇，那里有几滴喷溅状的血迹，颜色发黑，明显是中了剧毒，而非剑伤。
路小佳听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往沈知意身边缩了缩。
沈知意沉默着，走到水边。 河水浑浊，倒映着破碎的月光。她俯身，指尖探入冰冷的水中。
腕间的红绳，再次传来一丝极微弱的悸动。并非灼热，而是一种冰冷的牵引，指向下游方向。
虎符虽碎，其性与大明水脉气运相连的残存感应犹在。
她站起身，目光顺着浑浊的河水望向黑暗的下游。 “船不止一条。”她淡淡道，“他们搜不走所有。”
路小佳一愣，猛地一拍脑袋：“对！对！这帮杀才肯定不知道，‘翻江鼠’那老狐狸狡兔三窟！这明面上的船是饵！真的家伙藏在……”
他话未说完，黑衣女子突然厉喝：“小心！”
她手腕一抖，数点银芒并非射向芦苇丛，而是射向众人脚下的淤泥！
噗噗噗！ 银针入泥，竟发出击中硬物的闷响！
紧接着，他们周围的淤泥猛地翻涌起来！七八条浑身裹满腥臭淤泥、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黑影暴起发难！手中并非刀剑，而是一种特制的、带着倒钩和放血槽的短刺，无声无息地刺向三人下盘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