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荡深处腐气刺鼻。浊水裹着烂芦根没过膝盖，每一步都拖拽千斤。少林首座背负屠烈，袈裟下摆浸透血泥。沈知意与慕素影一左一右架着青城长老，老人左腿剜肉处裹的粗布早被黑泥糊满，每一次微颤都牵扯得喉间咯咯作响。峨眉掌门断后，金铃悬腕，冰魄针扣于指间。
咔嚓！
左前方一丛枯苇应声折断！五条披挂湿苇叶的泥影贴地窜出，人手一柄带齿短叉，叉尖黝黑，专戳脚踝筋腱！泥水四溅中，叉风已撩向少林首座足跟“昆仑穴”！
“陷！”首座禅杖猛插泥沼！伏魔劲道炸开丈宽泥浪！冲势最前的泥影被泥浆糊脸，动作一滞！慕素影冰魄剑顺势下削，“嚓”地斩断其持叉手腕！断手带着短叉坠入泥潭！
另两柄叉尖贴地毒蛇般绞向青城长老左腿！长老右足猛蹬身后朽木，身形借力后仰！叉齿“嗤”地撕裂裤管，在剜肉创口上刮出深痕！鲜血混着黑泥涌出！
“找死！”沈知意混元丝如毒藤绞向持叉者脖颈！丝线缠实，西域绞劲正待爆发——
噗！噗！
两支吹箭自右侧苇丛射出！箭杆细如竹筷，箭头幽蓝，直取沈知意双目！快如闪电！
沈知意急撤！丝线绞力顿消！持叉者乘机泥鳅般缩入泥水！吹箭擦着耳际掠过！
叮！叮！
峨眉掌门金铃震响，两枚冰魄针凌空截断吹箭！
“坎位三丈！”青城长老忍痛暴喝。他右手指尖剑气未吐，仅凭声波激荡，竟震得左侧苇丛簌簌乱抖！一道持吹筒的灰影惊惶欲遁！
屠烈在首座背上猛地睁眼！他左拳如濒死凶兽最后一击，狠狠砸向自己塌陷的右肩碎骨！
咔嚓！
碎骨刺破皮肉！血箭喷溅！剧痛激发的蛮力让左拳脱缰般轰出！拳风卷起腥臭泥浆，如炮弹砸向苇丛！
砰！
泥浪裹着碎苇炸开！灰影惨嚎倒飞，胸骨尽碎！
剩余两泥影见势，猛扎入泥遁逃！慕素影剑尖点地，冰魄剑气贯入泥沼！“咔啦”脆响，丈许泥面瞬间凝霜！泥影动作骤僵！沈知意混元丝毒蛇般钻入冰隙，“咯啦”绞碎一人喉骨！另一人被少林首座禅杖贯入泥潭，杖头深没胸腔！
腐臭的泥沼重归死寂，唯余血沫在冰霜覆盖的泥浆上缓缓晕开。屠烈头一歪，彻底昏死，左拳兀自紧握，骨节森白。
“船！”峨眉掌门拨开一丛密苇。
烂泥浅滩上，半埋着条敞篷小舟。船板霉烂，长篙断折，舱底积着乌黑的雨水，散发刺鼻腥气。
少林首座将屠烈平放船板，袈裟撕成长条，缠住其右肩狰狞外露的骨茬。血水瞬间渗透粗布。青城长老倚坐船帮，峨眉掌门正以金针重封其腿上周遭大穴，针尾急颤。
沈知意与慕素影合力推舟。船底朽木刮擦着泥里的碎骨断刃，发出瘆人的呻吟。终于，“哗啦”一声，小舟滑入深水。
咻——！
哨箭厉啸裂空！一支三棱透甲箭自百步外苇荡深处激射！箭簇幽蓝，去势如电，直取峨眉掌门后颈“大椎穴”！时机刁钻，正是她金针刺穴、心神凝聚之刻！
“掌门！”慕素影惊觉，冰魄剑离鞘三寸已迟！
青城长老双目暴睁！重伤之躯竟猛地弹起，以左肩迎向箭簇！
噗！
血花飞溅！弩箭贯入肩胛，箭尾剧颤！巨大冲力带得长老向后倒撞船帮！朽木“咔嚓”断裂！
“长老！”沈知意目眦欲裂，混元丝卷住其腰身！
慕素影剑出如龙！冰魄剑气凝成一道霜白匹练，逆着箭来方向贯入苇丛深处！剑气所过，枯苇尽覆白霜！
嗤啦！
剑气撕裂皮肉声隐约传来！苇丛一阵剧烈摇晃，再无声息。
长老倒在船板，左肩箭簇深没，与腿上的血混流一处，身下积水迅速染红。他脸色灰败如纸，牙关紧咬，喉间嗬嗬作响，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沈知意撕开布条想堵箭创，被峨眉掌门按住手腕：“箭簇带倒钩…拔，立死！” 她金针连闪，刺入长老“肩井”、“天宗”、“云门”三穴，血流稍缓，但气息已弱如游丝。
少林首座盘坐船头，禅杖横膝。他腹间被娥眉刺所伤的创口血渍已发黑，袈裟紧贴皮肉。伏魔劲道在经脉中奔涌，压制着随血扩散的阴毒寒气，豆大汗珠混着雨水滚落。
慕素影抓起半截断橹。船尾浊浪翻涌，水下黑影如群鲨环伺。她冰魄剑斜指水面，剑气凝而不发，周身寒意凛冽，雨丝触之成霜。
小舟在无边苇荡中艰难漂行。暮色与雨幕缝合天地，沉如铁幕。屠烈昏迷中偶尔抽搐，每一次都带出肩窝涌动的血沫。青城长老双目半阖，瞳孔已开始涣散。
“快…撑住…” 沈知意喃喃，混元丝缠紧断橹奋力划水，指缝渗出的血染红了橹柄。前方无路，后无退途，只有腐水、败苇、和这片吞没一切的、死寂的江南烟雨。
小舟漂过苇荡最窄处。泥水突浅，船底“嘎吱”刮过腐木烂石，猛地停滞。
“弃船！”少林首座低喝，禅杖撑住船头欲起，腹间黑气上涌，闷哼一声复又坐倒。他袈裟下摆已被血染透，暗红发黑。
嗤！嗤！嗤！
三支吹箭贴水面射来！箭杆细若芦苇芯，箭头幽蓝，分取慕素影咽喉、峨眉掌门眉心、沈知意右腕“神门穴”！
慕素影足尖点船！身形凌空急旋，冰魄剑舞成光轮！“叮叮”两声，吹箭被剑身格飞！第三箭已至沈知意腕前三寸！
沈知意手腕诡异一翻！混元丝后发先至缠住箭尾！丝线急抖，吹箭如被无形之手拨转，“哆”地钉入船帮！箭尾剧颤！
哗啦！哗啦！
左右泥沼同时炸开！四条裹满黑泥的身影如巨蛙跃起！人手一柄带倒钩的短柄铁耙！耙齿森寒，专锁筋骨！四条耙影如网，罩向船头重伤的少林首座与昏迷的屠烈！腥风压得人窒息！
“破！”青城长老于血泊中嘶吼，右手勉力并指！一道细弱却凝练的松涛剑气离指射出！并非斩人，而是直刺左首持耙者脚踝“解溪穴”！剑气破空，锐意刺骨！
持耙者脚踝一麻！耙势顿偏！耙齿擦着少林首座头顶掠过，刮飞半片僧帽！
慕素影剑落如电！冰魄寒芒顺着那道缺口切入！剑锋精准抹过偏叛者的咽喉！血箭喷上雨幕！
另三柄铁耙已至！少林首座双目暴睁，伏魔劲道不顾伤势强提！双掌“金刚推山”猛拍船板！
轰！
整条小舟被巨力掀起！右侧两持耙者立足不稳，铁耙互撞！火星迸射！峨眉掌门金针脱手，三枚冰魄针如流光射入二人“膻中穴”！中者如遭雷击，铁耙脱手！
左侧持耙者铁耙却趁乱扫向船板昏迷的屠烈！耙齿直奔其塌陷的右肩碎骨！
沈知意混元丝如毒蛇噬出！丝线缠住耙杆！刚欲发力——
咻——！
凄厉哨箭裂空！一支三棱透甲箭自苇荡深处激射！箭簇幽蓝，去势如电，直取正以金针压制青城长老肩箭创口的峨眉掌门后心！
这一箭，算准了所有救援皆被牵制的死局！
青城长老瞳孔骤缩！重伤之躯竟猛地侧翻，以被弩箭贯穿的左肩迎向箭路！
噗！
血雾混合骨渣爆开！新箭贯入旧床！长老身躯被巨力带得撞向船帮，朽木“咔嚓”崩裂！人如破袋般滚落泥滩！
“长老！”沈知意肝胆俱裂！混元丝急卷！
慕素影冰魄剑脱手掷出！长剑如贯日白虹，逆着箭势射入苇丛深处！剑气撕裂空气的尖啸压过风雨！
噗嗤！
利刃入肉声自苇丛传来！一声短促惨嚎戛然而止！
船头，那柄扫向屠烈的铁耙因主人被金针所伤已势衰，被沈知意丝线带偏，“砰”地砸在屠烈身侧船板，木屑纷飞！屠烈被震得浑身一颤，竟在剧痛中猛地睁眼！
“呃啊——！”他喉间滚出野兽般的嘶吼，左拳不顾一切捶向自己右肩白骨森然的创口！咔嚓！ 碎骨再次移位！血如泉涌！剧痛激发的狂暴力量让他左臂如铁箍般猛地勒住最近一名持耙者的脖颈！
咯啦！
颈骨碎裂！尸身软倒！
最后一名持耙者惊骇欲退！少林首座染血的禅杖如怒龙般递出！“伏魔铲”劲道虽弱，月牙刃依旧精准切开其喉管！
泥滩上，青城长老半身陷在乌黑的泥浆里。左肩被两箭贯穿，创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新箭箭杆粗如拇指，箭簇倒钩狰狞。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拔…拔箭…”长老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如蚊蚋。
峨眉掌门已跃下泥滩，指尖金针如电，刺入其“肩井”、“天宗”、“曲垣”诸穴。血流稍缓，但箭簇倒钩深嵌骨缝，创口边缘皮肉翻卷发黑。
“钩锁骨…拔则骨碎…”峨眉掌门声音发紧。
“拔！”长老独目圆睁，竟带一丝决绝厉色。
沈知意双手握住粗粝箭杆。慕素影冰魄剑凝霜于剑尖，寒气直透箭簇！少林首座禅杖顿地，伏魔劲道导入长老身下泥沼，稳住其躯！屠烈趴在船沿，染血的左拳死死抠进船帮！
沈知意双臂筋肉虬结，混元丝劲道灌注十指！猛力回扯！
噗嗤！咔嚓！
箭簇带着碎骨与血肉离体！血箭标出三尺！长老身躯剧震，喉间嗬嗬作响，头一歪，彻底昏死！
峨眉掌门早备好的黑糊药膏混着金疮药，狠狠按上碗口大的血洞！粗布条缠紧，瞬间被血浸透！ 嗡——！
弓弦震鸣如蜂群过境！箭雨！真正的箭雨！自前方、左右三面苇荡倾泻而出！箭杆粗韧，箭簇三棱泛幽蓝，竟全是军阵强弩！密如飞蝗，封锁了烂泥浅滩每一寸空间！
“盾！”少林首座暴喝！禅杖舞成风车！镔铁杖头与箭簇撞击声密如骤雨！火星飞溅！
慕素影抓起船板一块朽木舱盖！冰魄剑气灌注其中！朽木瞬间覆上寸厚冰甲！冰盾急旋，“哆哆哆”钉满弩箭！
沈知意混元丝缠住昏死的长老和屠烈，猛力拖向一截半埋朽木后！“嗤嗤嗤！”弩箭追射，钉入朽木，箭尾剧颤！
峨眉掌门伏低身形，金针连闪，为长老与屠烈续命。
箭雨稍歇。
前方苇丛分开。一人策马立于浅水。马是塞北矮脚健马，人披玄甲，面覆狰狞狼首面甲。他手中并非强弓，而是一张漆黑如墨、形制奇古的牛角硬弓，弓弦粗如小指。三支比寻常弩箭更长、箭簇呈螺旋状的三棱透甲箭，已搭在弦上。
狼首面甲下，两点寒芒如冰锥，锁死朽木后众人。
“江南…埋骨地。”声音透过面甲，沉闷如滚石。
弓开如满月！
嘣！嘣！嘣！
弓弦三震！三箭并非齐发，而是首尾相衔！一箭取朽木上缘，逼人起身！一箭平射，直取朽木中段，封堵闪避！最后一箭迟发半瞬，却后发先至，螺旋箭簇撕裂空气，发出刺耳尖啸！目标——朽木后露出的峨眉掌门后心！
计算精妙！阴毒绝伦！
少林首座禅杖掷出！镔铁杖头撞飞首箭！杖身被第二箭射得横飞！慕素影冰盾迎向第三箭！
轰！
冰盾炸裂！螺旋箭簇穿透冰屑，余势未消！慕素影长剑急格！
铛！
剑身剧震！螺旋劲道绞得冰魄剑几欲脱手！箭簇擦着她左臂掠过，带飞一溜皮肉！血染素衣！
狼首将领弓弦再响！又是三箭连珠！角度更刁！
沈知意混元丝卷住昏死的长老与屠烈，向泥沼深处急拖！箭簇“哆哆”钉入身侧泥浆！峨眉掌门就地翻滚，金针脱手射向马眼！被狼首将领挥弓格飞！
“杀！”屠烈在剧痛与血污中猛地嘶吼！他竟用左手抓起地上一柄带齿短叉，以叉为杖，撑起残躯！左脚踏上朽木，染血的左臂肌肉坟起，将短叉如标枪般掷向马背狼首将领！叉影破空，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
狼首将领弓弦急转！一箭射飞短叉！但屠烈掷叉的拼死一击，为沈知意赢得了瞬息之机！
混元丝如毒龙出洞！丝线并非射人，而是缠向战马前蹄！
马匹惊嘶！前蹄被绊！狼首将领身形一晃！
铮！
慕素影的冰魄剑到了！她弃了所有防御，人剑合一！冰魄剑气凝为一道无坚不摧的霜白细线，直刺狼首将领因马匹失衡而暴露的咽喉！快！狠！绝！
狼首将领挥弓格挡已迟！剑尖寒意已刺透面甲！
噗！
剑锋穿透狼首铁甲缝隙，刺入咽喉寸许！血珠飙出！
狼首将领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右手猛地抓住剑身！五指瞬间被剑气割得血肉模糊！左手弃弓，反手拔出腰间弯刀，带着濒死的疯狂，直劈慕素影顶门！
砰！
染血的禅杖如怒龙横空！少林首座合身扑至！镔铁杖头重重砸在弯刀七寸！
弯刀脱手！慕素影剑劲再吐！
嗤啦！
剑锋彻底贯穿咽喉！狼首将领魁梧身躯僵立马上，狼首面甲下血如泉涌，轰然坠马！
主将毙命，三面箭雨骤停。死寂笼罩烂泥滩。
屠烈力竭，从朽木上滑落泥中，左臂兀自指向将领毙命处。青城长老在泥浆中气息几无。少林首座拄着禅杖，腹间黑气已蔓延至肋下。
沈知意浑身泥血，混元丝缠紧长老与屠烈。慕素影拔剑回身，素衣左臂一片猩红。
东方天际，一抹极淡的鱼肚白撕开墨色云层。
雨势渐弱。
泥沼尽头，几片青瓦自苇尖后露出轮廓。
一杆褪色的“陆”字杏黄旗，在晨风里，无精打采地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