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二年的春闱放榜日,朱雀大街挤满了翘首以盼的举子。张鷟挤在人群中,望着榜单上自己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他伸手扯了扯歪斜的襕衫,对身旁目瞪口呆的同窗道:\"我说什么来着?这文章就该像青钱,掷地有声,万无一失!\"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被人戏称\"青钱学士\"的名号,将伴随他一生的跌宕起伏。当他意气风发踏入翰林院时,案头的《朝野佥载》才刚刚写下第一行字——他要用这支笔,记下那些正史不敢言的真相。
武则天的万象神宫灯火通明,张鷟却在酒馆里与友人纵酒。\"听说薛怀义那厮又在宫里大兴土木?\"他灌下一大碗酒,抓起木炭在墙上涂鸦,\"一个卖药郎摇身一变成国师,当真是'牝鸡司晨'的好时代!\"
这话很快传到武则天耳中。当金吾卫闯入酒馆时,张鷟正趴在桌上写新文,墨迹未干的纸页上,赫然画着戴着佛冠的薛怀义骑在母猪背上。\"张鷟,你可知罪?\"校尉举起诏书,他却打了个酒嗝:\"大人,这画的是《西游记》,与当今圣上无关。\"
流放岭南的路上,瘴气弥漫。张鷟坐在颠簸的马车上,仍不忘记录所见所闻。当他写下\"岭南之人食蛇,如中原之食鸡\"时,押送的官差忍不住问:\"张先生,都这地步了,还写这些?\"
\"当然要写。\"他抚摸着随身携带的竹简,\"正史里只有'某年某月平叛',可百姓们饿得啃树皮的惨状,不该被后人知道?\"暮色中,他望着天边的残阳,突然想起长安酒馆里的诗会,那时的他,总爱指着月亮说\"我手写我心\"。
开元年间,已过花甲的张鷟终于回到长安。此时的朝堂早已物是人非,姚崇执掌相位,对这位昔日的\"刺头\"仍耿耿于怀。当张鷟将新写的《控鹤监秘闻》呈给史馆时,姚崇冷笑一声:\"这些市井流言,也配入史?\"
\"难道薛怀义火烧明堂不是事实?\"张鷟据理力争,\"难道二张兄弟祸乱朝纲是假?\"他想起自己在岭南见过的饿殍,想起被酷吏害死的友人,\"宰相大人,史书不该只记帝王将相的功绩!\"
然而,他的坚持换来的是再次贬谪。离京那日,只有几个穷书生来送行。张鷟望着他们手中的《朝野佥载》抄本,突然笑了:\"罢了罢了,只要这世上还有人记得这些故事,我的笔就没白动。\"
多年后,司马光编撰《资治通鉴》,案头堆满了《朝野佥载》的残卷。当他写下\"薛怀义骄横\"、\"二张乱政\"时,眼前总会浮现那个穿着破旧襕衫、在酒馆里挥毫的身影。原来真正的历史,从来不在煌煌正史的粉饰太平里,而在那些敢说真话的人,用生命写下的一字一句中。
长安的夜市依旧繁华,说书人敲着醒木,讲着张鷟的奇闻轶事。听客们或许不知道,这个被正史一笔带过的\"风流文人\",曾用一支笔,撕开了盛世大唐华丽的外衣,让后人得以窥见那些藏在深宫里、街巷中的真实故事。而他留下的《朝野佥载》,至今仍在诉说着:历史,从来不是帝王将相的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