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的新野城飘着细雪,诸葛亮蹲在县衙后院的老槐树下,用竹枝在雪地里画火攻图。忽听得前院马蹄声急,关羽扛着偃月刀闯进来,胡子上挂着冰碴子:“军师!曹操带二十万兵杀过来了,咱……咱得跑吧?”
诸葛亮没抬头,竹枝在雪地里划出“嘶啦”响:“跑?往哪儿跑?”他袖口蹭上了雪沫子,像撒了把盐。
张飞跟着冲进来,豹眼瞪得溜圆:“跑夏口找刘琦!再不走连锅都得让人端了!”
诸葛亮把竹枝一扔,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端锅?我让曹操来喝热汤。”他转身进了屋,羽扇在地图上敲得“哒哒”响,“云长带一千兵去博望坡左翼放火,翼德带五百兵去右翼埋锅,记住,火要顺着风向烧。”
张飞挠了挠头:“埋锅?跟曹操打仗埋锅干啥?”
诸葛亮笑了,眼睛亮得像火把:“让他知道,咱蜀军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博望坡之战那天,曹操坐在中军帐里,听着探马报信:“丞相,前军在博望坡遇伏,被火烧了!”他呷了口热酒,嘴角勾起个笑:“诸葛亮?我当是谁,不过是个耍嘴皮子的书生。”
直到探马接二连三来报,说前军溃退,后军自相践踏,他才猛地把酒杯摔在地上。帐外火光冲天,照得他脸上忽明忽暗。“去!”他抓起佩剑,“给我把诸葛亮抓来,我要看看这书生长了几个脑袋!”
等他赶到博望坡时,只看见满地焦黑的粮草车,还有张飞埋锅时留下的半截柴火。他蹲下来摸了摸灰烬,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好个诸葛亮,用我曹军的粮草,煮他蜀军的饭。”
这是他第一次跟诸葛亮交手。后来赤壁之战,他在连环船上看着东南风起,火光映红了江面,忽然想起博望坡的那场火。“又是火,”他靠在船舷上咳嗽,血沫子溅在锦袍上,“诸葛亮,你跟火杠上了?”
败退回许都后,曹操在丞相府后院种了片梅林。每当梅子熟了,他就想起诸葛亮在《出师表》里写的“五月渡泸,深入不毛”。有次他对着梅林喝酒,忽然问荀彧:“你说诸葛亮为啥跟我死磕?”
荀彧躬身道:“丞相,诸葛孔明志在兴复汉室。”
“汉室?”曹操笑了,把梅子核吐在地上,“我挟天子以令诸侯时,他还在隆中种地呢。”他想起诸葛亮在赤壁借箭时的从容,想起他在博望坡用火的狠辣,忽然觉得这书生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黏人得很。
建安二十三年,曹操亲征汉中。路过陈仓时,看见城墙上贴着诸葛亮的告示,字写得龙飞凤舞,说“曹贼休走,吾在此等候”。他气得把告示撕了,却又忍不住捡起来看——那字跟他年轻时写的一模一样,都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丞相,”许褚在旁边嘟囔,“这诸葛亮也太狂了,等咱破了城,把他舌头割下来!”
曹操没说话,只是把告示揣进怀里。他想起自己当年煮酒论英雄,说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如今使君没了,这英雄倒多了个诸葛亮。“割舌头?”他笑了,“留着跟他吵架不好吗?”
后来诸葛亮北伐,六出祁山。曹操已经死了多年,可魏军的将领们还记着他的话:“诸葛亮诡计多端,千万别中他的计。”有次司马懿在渭南扎营,看见蜀军营里飘出炊烟,突然想起曹操说的:“诸葛亮连埋锅都算计着你,千万别瞅见饭香就往前冲。”
五丈原上,诸葛亮病重时,梦见了曹操。他站在一片火海里,曹操穿着锦袍,手里拎着壶酒朝他笑:“诸葛亮,又用火啊?不怕烧了自己?”
“曹孟德,”诸葛亮咳嗽着,“你当年在博望坡,不也差点被火烧了?”
曹操把酒壶扔给他:“喝一口?我这是许都的青梅酒。”
诸葛亮接住酒壶,触手温热。他想起曹操在赤壁败退后,还能笑着割须弃袍,想起他在汉中时,明明气个半死,却把自己的告示揣起来。“你为啥非要争天下?”他忍不住问。
曹操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你为啥非要兴复汉室一样,总得有点念想吧。”他望着火海深处,“你看,这天下就像这把火,烧来烧去,最后暖的还是老百姓的炕头。”
诸葛亮醒了,发现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米糕——那是月英给他做的。帐外传来姜维的哭声,说魏军又来挑战了。他挣扎着坐起来,拿起羽扇:“取我的连弩来,让曹操看看,我这火,还能烧多久。”
如今去定军山,能看见诸葛亮的陵墓前种着几株梅树。当地人说,那是曹操当年派人偷偷种下的,想看看这个老对手死后,还能不能闻到青梅酒的香味。每当春天梅花开了,风吹过花瓣,会听见有人在念叨:
“诸葛亮,你这火攻啊,还是跟我学的!”
“曹孟德,你那青梅酒,咋没我的蜀地米酒好喝?”
“去你的,等下辈子,咱再比画比画……”
而远处的渭水河畔,常有放牛的老汉听见水声里夹着笑声,像是两个人在拌嘴,一个摇着羽扇,一个拎着酒壶,争着说谁的火更旺,谁的酒更烈,争着争着,就都笑了,笑声顺着河水飘向远方,成了后人口中说不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