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风停了。
但比伽马射线风暴更令人窒息的,是“开拓者”号车厢内,那死一般的寂静。
李轩枫的身影,消失在了山谷深处的黑暗里,像一滴墨,融入了深不见底的黑夜。
他带走了这个团队最后一丝主心骨。
也留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名为“背叛”的狰狞伤口。
王胖子蜷缩在角落,抱着他那冰冷的高斯步枪,肥硕的身躯,第一次显得如此渺小。他不敢去看任何人,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无数根细小的、扎人的钢针。
韩心棋默默地为石头处理完伤口,然后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机器人,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车辆的损伤报告。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是她唯一能用来麻痹自己的东西。
林薇的身影,孤傲地立在远处的巨岩之上,像一尊与世隔绝的雕塑。
石头则像个幽灵,默默地拿起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地板,仿佛要将那凝固的、属于李轩枫的暗红色血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四个人,四座孤岛。
突然。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是王胖子。
他猛地站起身,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片能将人逼疯的空气。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红着眼睛,一把抓起一个工具箱,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了“开拓者”号尾部的独立维修间。
“砰!”
维修间的门,被他重重地关上。
紧接着,里面传来了一阵刺耳的、疯狂的金属切割与打磨声。
那声音,像是野兽在绝望中的嘶吼,又像是一个罪人,在用这种方式,进行着一场无人问津的、痛苦的自我鞭笞。
韩心棋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机械的敲击。
而就在这时,车厢外,那片李轩枫消失的阴影里,一团更深的黑暗,缓缓地蠕动了一下。
那团黑暗,从车体的阴影中,无声地剥离出来。
它慢慢地,凝聚成一个轮廓。
是一头体型巨大的、通体漆黑的巨狼。它的皮毛,仿佛是由最纯粹的暗影构成,一道道微弱的、蓝紫色的电弧,在它的体表,不受控制地跳跃、闪烁。
雷影战狼。
李轩枫的另一个“造物”。
它出现了,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是它的一条后腿,微微有些跛,一道被高温灼烧过的、狰狞的伤口,从它的侧腹,一直延伸到后腿,破坏了它那完美的、充满力量感的体态。
它没有靠近任何人,只是默默的,卧倒在了车门外,那双闪烁着幽光的金色瞳孔,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黑暗,像一个最忠诚的、沉默的哨兵。
韩心棋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了那头巨狼的身上。
当她看到那道狰狞的伤口时,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攥住了!
是无脸怪物利爪留下的伤痕!
和李轩枫背上那道,一模一样!
在那个瞬间,在自己被李轩枫推开的那个瞬间……不只是李轩枫,这头沉默的战狼,也为她挡下了一部分攻击!
一股无法言喻的、混合着羞愧、悔恨与后怕的复杂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用理智筑起的所有堤坝。
她猛地站起身,冲到自己的实验台前,颤抖着手,从一个上了三重密码锁的保险箱里,拿出了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银色的金属注射器。
注射器里,是淡金色的、如同流淌的阳光般的液体。
“蜂巢”高活性纳米修复机器人原液。
战前黑市上,一毫升,就足以换取一座小型浮空城的、真正的救命神药!这是她从家族实验室里,带出来的、最后的底牌!
她没有任何犹豫。
她冲下车,不顾雷影战狼那警惕的低吼,快步走到它的面前,将那支价值连城的药剂,狠狠的,扎进了它那狰狞的伤口之中!
……
三天。
整整三天。
山谷里,除了维修间那从未停歇的、疯狂的噪音,再无其他声音。
李轩枫没有回来。
没有人说话。
直到第三天的深夜,那折磨了所有人七十二个小时的噪音,终于停了。
维修间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王胖子走了出来,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上满是油污,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像一头来自地狱的熊猫。
他的手上,捧着几个用干净的布包裹着的、奇形怪状的金属零件。
他像一个幽灵,在黑暗的车厢内穿行。
他走到韩心棋的床头,轻轻地,放下了一个只有火柴盒大小的、无比精巧的微光瞄准镜。镜片的旁边,还有一个细小的卡槽,刚好能和他那柄高频手术刀的刀柄,完美契合。
他走到林薇的铺位前,放下了一块用特殊合金打磨的、完美符合力学平衡的刀柄配重块。
最后,他将一个加装了缓冲垫和人体工学握把的枪托,放在了石头的枕边。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停留,转身,像一滩烂泥,瘫倒在了维修间冰冷的地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
韩心棋第一个醒来,她看到了那个瞄准镜,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了许久。
林薇拿起了自己的战刀,刀柄末端传来的、那股无比趁手的沉重感,让她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维修间的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波动。
当王胖子被一阵食物的香气饿醒时,已经是傍晚。
他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维修间。
看到桌子上,正放着一份用便携加热器热好的、冒着热气的高能营养膏。
旁边,还有一支全新的、治疗烧伤和割伤的消炎药膏。
是韩心棋放的。
王胖子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山谷里的死寂,在第四天清晨,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破。
是李轩枫。
他回来了。
他的身影,从那片吞噬了他三天的黑暗中,一步步走出。晨曦的微光,勾勒出他依旧挺拔的轮廓。他身上的作战服,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那道狰狞的伤口,被完美地遮掩了起来,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道伤,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车厢内那根名为“愧疚”的弦,瞬间绷紧。
正在用抹布擦拭着车体外壳的王胖子,动作猛地一僵,他不敢回头。
实验台前,正在分析土壤样本的韩心棋,指尖微微一颤,终端屏幕上的数据,瞬间变得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