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一片一片砸在脸上,像针扎似的疼。
我冲进大理寺西院时,风卷着雪粒子扑在廊柱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陈拾说那三人正被卢纳召见——可卢纳从不轻易接见无文书令的外官,除非……上面有人授意。
但“地宫图纸”四个字像一把刀,狠狠插进我心里。
地宫,是我们最近才从陇右旧案里挖出的隐秘线索——前朝皇室在长安地底修建的避难密道,早已湮灭于史册。
我们只在一份残破墓志铭上找到蛛丝马迹,连李饼都未完全确认其存在。
如今,这三个来历不明的“协查员”,竟张口就问图纸下落?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我压低身形,贴着回廊阴影疾行,绕到偏厅侧窗下。
窗纸破了个小洞,我凑近一看,心猛地一沉。
三人皆穿刑部皂衣,可袖口绣纹不对——那是东宫内卫才有的暗云纹!
更诡异的是,他们说话时几乎不看对方眼睛,动作整齐得像同一把尺子量出来的。
中间那个高瘦男子正低声与卢纳对话,语气恭敬,眼神却冷得像冰。
“……奉令协查陇右军饷贪墨案余党,特来调阅相关卷宗。”
卢纳坐在主位,眉头微蹙:“刑部公文未至,尔等如何行事?依律,无令不得入档房半步。”
“大人明鉴,”那人不慌不忙,“事急从权。我等已得中书门下批文,稍后便补呈。”
他说着,右手不经意地拂过腰间——那一瞬,我瞳孔骤缩。
他腰带上挂着一枚铜牌,样式古旧,正面刻着一只闭眼的鹰。
那不是官制腰牌……是“冥瞳”的标记!
系统警报瞬间在我脑中炸响——【风险等级:极高】
【来源识别:旧案索引比对失败】
【关联组织:疑似“玄隼”残余势力——前朝密探组织,专司地下情报与刺杀,已于贞观年间覆灭】
可如果他们真是“玄隼”余孽……为何现在出现?又为何直指地宫?
我屏住呼吸,正欲退离,忽觉脚下一滑——地上积雪覆着一层薄冰,我踉跄了一下,窗框发出轻微“咯”声。
厅内那人猛地转头,目光如钩,直直刺向窗外!
我立刻蜷身滚入廊柱后,心跳如鼓。
几息之后,厅门“吱呀”打开,一道黑影闪出,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他来了。
我咬牙,转身就走,却不敢跑——一旦暴露行迹,只会引来更多怀疑。
我绕过膳房后巷,故意在泥地上留下几串清晰脚印,随即翻上矮墙,借着屋檐遮掩,反向潜行。
那人果然中计,顺着脚印追了过去。
我趁机绕回主院,躲在档案阁后的枯树后,只见他停下脚步,四下张望,神色警惕。
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巾,迅速擦拭额头——可那动作太刻意了,像是在传递信号。
就在这时,他忽然弯腰,在墙根处摸了摸,掏出一个小陶罐,打开后倒出一张折叠极小的纸条,塞进袖中。
他在取信!
我正欲靠近,却不料脚下踩断一根枯枝。
“咔。”
那人倏然抬头,目光如电扫来!
我立刻后撤,他却已疾冲而至,速度快得不像常人。
我在回廊间穿梭,他紧追不舍,几次几乎抓到我后领。
途经一处晾晒药材的竹架时,他猛地一扯绳索——整排竹架轰然倒塌,横梁朝我头顶砸下!
我猛扑向前,肩头擦过木架,火辣辣地疼,但逃过一劫。
可他还未放弃,转身又往藏书楼方向奔去。
我喘着气,脑中飞速运转——他要去哪儿?
藏书楼?
不,那里没有出口……除非,他想引我入死局?
就在迟疑刹那,一道身影突然从侧门蹦出来,手里拎着一筐梨。
“哎哟!”王七一头撞上那人,梨滚了一地,“对不起对不起!您慢点走啊!”
那人被撞得一个趔趄,袖中纸条差点掉落,慌忙塞回去。
他瞪了王七一眼,冷声道:“滚开!”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王七不依不饶,“撞了人连句软话都没有?我可是大理寺司直!”
那人不再纠缠,转身就跑。
我从暗处跃出,冲王七比了个手势,他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哎,你俩玩捉迷藏呢?”
我没空解释,追了上去。
那人显然受过训练,步伐稳健,直奔后院马厩。
我咬牙紧追,在他翻墙瞬间猛扑上去,一把扣住他脚踝!
他摔下墙头,翻滚起身欲逃,我抽出腰间短匕横在他喉前。
“别动。”
他盯着我,
我搜他全身,在内襟夹层摸出一封油纸包裹的密信。
信封上无署名,只盖着一只闭眼鹰印。
我握紧信封,心跳仍未平息。
可当我展开信纸,瞳孔骤然收缩。
纸上并非汉字,而是一串扭曲如蛇形的符号,排列诡异,似字非字,似图非图。
右下角还有一行极小的朱砂字迹,写着:“启钥之日,血浸九门。”
我试图用系统调出“证人问询辅助”进行破译,可界面只显示:【加密等级超出当前权限】【建议:比对前朝密文库】
风雪中,我站在马厩外,手捏密信,寒意从指尖蔓延至心脏。
这封信……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我死死攥着那封密信,指节发白,仿佛一松手,它就会化作雪雾消散在风中。
马厩外的风雪愈发猛烈,吹得我几乎睁不开眼,可我的视线却死死锁在那串蛇形符号上——扭曲、缠绕、像是某种活物在纸上蠕动,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启钥之日,血浸九门。”
这八个朱砂小字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
不是威胁,不是恐吓,而像是一句预言,一句早已注定的宿命。
可我孙珍珍,从来不信命。
【系统,启动“旧案索引宗卷对比”】我在心中默念,声音几乎颤抖。
【正在比对……前朝密文库检索中……匹配度低于5%】
【建议启用“现场重建模拟”辅助破译】
我咬牙,迅速躲进马厩角落的草堆后,将密信平铺在膝上,双手微微发抖。
冷意从地面渗上来,可我顾不得这些。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唤出系统界面。
【律法速查:排除官方加密体系】
【证人问询辅助:尝试语义联想模型】
【嫌犯心理分析:书写者具有仪式化倾向,极可能源自前朝秘教】
一条条信息在脑海中闪过,像拼图的碎片,却始终无法严丝合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额头渗出冷汗,又被寒风瞬间冻住。
若不能破译这封信,地宫的秘密、玄隼的阴谋、甚至整个长安的安危,都将陷入未知的黑暗。
“不行……不能停。”我低声喃喃,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自己清醒。
忽然,我灵光一闪——那符号的排列方式,不像是文字,倒像是一种“图阵”!
我猛地调出“时间线梳理”功能,将最近三起与古寺相关的案件并列分析,重点标记出案发地点、时间、以及现场遗留的奇怪刻痕。
三处寺庙,三道符文,位置竟与密信上的符号走向惊人相似!
【系统,启动“现场重建模拟”,以陇右慈恩寺、城南报国寺、西山灵隐寺为坐标,叠加密信符号图谱!】
【正在生成三维投影……匹配度提升至68%……检测到共通元素:“地脉交汇点”】
我瞳孔骤缩。
原来这不是信,而是一张“图”——一张标注着地下密道关键节点的路线图!
那些蛇形符号,是标记地宫入口的古老符咒,只有在特定时辰、以特定方式解读,才能显现真意。
而“启钥之日”,或许正是地宫开启的时刻!
“他们不是在找人……是在找东西!”我猛然醒悟,“一件藏在地宫深处的宝物——可能就是当年前朝皇室用来镇压‘古寺诅咒’的‘镇魂印’!”
心口剧烈起伏,热血冲上头顶。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我解开了!
我真的解开了这封死信!
可就在我伸手欲收信的刹那,耳畔风声微动。
不对——太静了。
风雪依旧,可四周的呼吸声……多了。
我缓缓抬头,眼角余光扫过马厩破败的木门、屋檐积雪的边缘、草垛阴影的角落——
七个人,无声无息地围了上来。
他们穿着大理寺杂役的粗布衣裳,可步伐一致,呼吸均匀,眼神冰冷如铁。
最前方那人,左手袖口微微翻起,露出半截暗云纹刺青。
东宫内卫!而且……不止一个!
我浑身一僵,脊背瞬间沁出冷汗。
他们是冲着这封信来的!
甚至……可能早就盯上了我!
“孙寺正,”为首那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磨刀石,“这么晚了,还在查不该查的东西?”
我笑了,笑得嘴角发抖:“我查案,天经地义。倒是你们,穿杂役衣服,行刺客之事,不怕掉脑袋?”
他不答,只缓缓抬手,其余六人立刻散开,呈半圆之势逼近。
退路被封死,前方是雪地,无遮无拦,一旦我动,就是箭靶。
冷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我死死捏着密信,指尖几乎掐破油纸。
不能毁——这是唯一的证据。
可若交给他们……等于把命交出去。
【系统,启动风险预警!】我在心中嘶吼。
【警告:包围圈已形成】【威胁等级:致命】【行动建议:暂不突围,诱敌暴露指挥链】【备用策略:制造混乱,利用环境遮蔽】
可……我还有机会吗?
风雪中,七双眼睛死死盯着我,像狼群围住孤狐。
我站在马厩门口,背后是腐草与马粪的气味,面前是步步逼近的杀机。
我缓缓抬起手,将密信轻轻折好,塞进贴身内袋。
然后,我笑了,笑得灿烂如春日朝阳,酒靥深深。
“你们知道吗?”我轻声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告诉我——不该查什么。”
话音未落,我猛地一脚踢翻脚边的空铁桶,轰然巨响撕裂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