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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挺拔英朗,看似温雅,眉宇间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令人脊背生寒。

他身旁的女人娇小玲珑,面容恬静,眉间却锁着一抹化不开的抑郁与哀婉,叫人望之怦然,心生怜惜。

来者,赫然是冯磊!而他身边的女人,正是他的妻子——沈梦昭!

真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冯磊此人,虽未与我正面交锋,背地里使的绊子却罄竹难书,是个十足的冤家对头。

至于沈梦昭……千般滋味涌上心头,那份倾慕之重,思念之苦,早已非言语所能承载。她于我,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冤家”?

心态!表情控制!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瞬间压下所有翻涌的杂念。面对这绝对意想不到的狭路相逢,我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啸着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电光火石间,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一阵微风。就在起身的刹那,脸上所有不该有的情绪——惊讶、尴尬、或许还有一丝慌乱——已被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抹去,替换成一种精心打磨过的、近乎完美的“风轻云淡”。

我甚至主动向前迎了一步,抢占了微妙的心理优势。脸上恰到好处地堆起毫无破绽的、带着几分“偶遇故人”般恰到好处的热络笑容,右手已然果断地伸了出去,目标精准地握住对面冯磊的手:

“您好!冯主任。” 声音平稳,语调适中,听不出丝毫波澜。

冯磊显然也是场面上的人物,反应丝毫不慢。他立刻回以同样无懈可击的热情笑容,手上也加了几分力道:“您好!关县!” 称呼得体,笑容满面,如同排练过无数次的标准流程。

两手交握,短暂而有力。松开手的瞬间,我的目光——带着一种刻意的、程序化的自然——顺势滑向了站在冯磊侧后方的那个身影。

沈梦昭。

久违了。千般思绪,万种情绪,在撞上她目光的刹那,如同被投入极寒冰渊,瞬间凝固、粉碎。最终能冲出口腔的,竟只剩下最干涩、最公式化的几个字:

“您好!沈部。”

她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仿佛我的出现早在她预料之中,或者……根本无足轻重。那张清丽的脸上同样浮现出礼节性的笑容,弧度标准,无可挑剔。然而,那笑容像是戴着一张冰雕的面具——精致、冰冷、毫无生气。尤其那双眼睛,平静无波,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找不到一丝温度,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千年不化的冰霜。

他们夫妻二人与我擦肩而过,那瞬间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我的手臂,留下一种被无视的冰凉触感。他们径直走向胡海洋,热情地寒暄起来,爽朗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而我,像一个被遗忘的道具,尴尬地钉在原地,进退维谷。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带着一丝难堪的粘稠。

就在这时,陆玉婷身姿摇曳,柔软的腰肢随着步伐划出曼妙的弧线,远远地,脸上就绽开了灿烂如花的笑容,朝着我们这边用力挥手招呼。

这及时的“救场”让我心头一松。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向前紧走两步,主动迎了上去。我伸出手,脸上努力挤出得体的笑容。

陆玉婷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正式”,微微一怔,随即也绽开更明媚的笑容,伸出她那只白皙柔软的手,与我轻轻一握。她的手温软细腻,与我指尖的微凉形成对比。她笑声清脆,带着点嗔怪:“关县长,咱们可是自己家人,你还用得着这么客套吗?见外了不是?”

我趁机微微倾身,压低了嗓音,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眼神却锐利地逼视着她,里面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既然是一家人,那提前怎么连点风声都不透给我?今天这聚会,到底都请了些什么神仙?” 语气虽轻,却字字带着火星。

陆玉婷迎着我眼中爆射出的审视光芒,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连忙喊冤:“哎哟我的关县长!你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她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委屈,“我也是临时接到邀请才来的客人一个,酆总的心思,我哪能猜得透?更别说知道谁会赏脸光临了!”

说着,她眼波流转,状似随意地扫视了一圈。目光掠过正聚在一起谈笑风生的胡海洋、冯磊、何志斌,以及那个静立一旁、仿佛自带冷气场的沈梦昭。四个人站在一起,胡海洋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冯磊和何志斌开怀大笑。

看到这一幕,陆玉婷忽然又往我身边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到我耳边。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飘了过来,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促狭和试探:“怎么着?看见‘老情人’了,这心里……不是滋味儿了?” 这直白的挑逗,像根针,精准地刺向我竭力掩饰的痛处。

我心头火起,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刚要开口斥责——

“关县长!” 胡海洋洪亮的声音带着笑意,突然从我们身后响起,如同一声惊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县里的大事在咱们县政府大楼里都谈不完吗?怎么到了这休闲开心的地方,还拉着玉婷同志开起‘小会’来了?这可不行啊!”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调侃,立刻引发了冯磊和何志斌的哄笑声。

众人的笑声中,沈梦昭依旧像一尊冰雕美人,面无表情。我和陆玉婷只得并肩走了过去。在迈步的瞬间,我的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极快地扫过沈梦昭的方向。

只见她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视线落在虚无的某处。她站立的姿态透着一种刻意的疏离,仿佛周遭的热闹、笑声、甚至我们这些人的存在,都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厚厚的冰墙,毫无关系。

午餐时间到了,岳明远依旧不见踪影。席间,我才得知这家高尔夫会所真正的主人是酆姿。她作为东道主,将我们这群客人安排在同一张餐桌上。

然而,这精心安排的座次,却让我如坐针毡:

胡海洋当仁不让地坐在主位。他的右手边,依次是女主人酆姿、我、彭晓敏、何志斌。

而他的左手边,则坐着冯磊,紧挨着冯磊的,是沈梦昭,接下来是陆玉婷。

圆桌不大,甫一落座,我一抬头,视线便毫无遮挡地撞上了正对面——沈梦昭那张毫无表情、如同精雕细琢却又冰冷僵硬的脸庞。她低垂着眼睑,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之无关,只留给人一片拒人千里的漠然。这避无可避的对视,让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和不自在。

坐在我身旁的彭晓敏,更是显得格格不入。这显然是她第一次置身于如此规格的“贵宾席”,那份局促和紧张几乎要从她微微僵直的脊背和无处安放的手指间溢出来。饶是如此,她那双清澈又带着好奇的眼睛,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小心翼翼地瞟向对面的沈梦昭。不知是谁向她透露了我和沈梦昭的陈年往事,此刻她审视的目光里,恐怕充满了探究和好奇——那个曾经与身边这个男人有过深刻纠葛的女人,究竟是何模样?

席间的气氛本就微妙,冯磊接下来的举动更是火上浇油。他仿佛急于在这满桌的“非正式”女伴中,彰显自己才是唯一“名正言顺”携“正室夫人”出席的“忠诚”男人。只见他殷勤备至,频频为身旁的沈梦昭布菜。夹起一块剔骨的鱼肉,轻放到她的碟中;舀一勺清淡的羹汤,小心地推到她面前。每一个动作都刻意而缓慢,带着一种表演性质的体贴和占有欲。

“梦昭,尝尝这个,很鲜。”

“这个清淡,应该合你胃口。”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桌上的人,尤其是坐在对面的我,听得清清楚楚。那姿态,俨然一副模范丈夫的做派。

我心下冷笑,洞若观火。他这套把戏,哪里是体贴妻子?分明是演给我看的一出戏!他就是要用这种刺眼的“恩爱”画面,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向我心中最隐秘、最不愿示人的角落。他期待看到的,是我脸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失态、难堪或者嫉妒。仿佛只有刺痛了我,他才能从这扭曲的表演中获得一丝病态的满足感。沈梦昭那始终如一的冰冷,更是为这场拙劣的表演增添了一抹巨大的讽刺——她,连配合他演出的意愿都欠奉。

我匆匆用完餐,无心再和在座的人扯闲篇,便告辞回到房间。

我和衣而卧,枕着胳膊,望着天花板出神。

不一会儿,小敏也回了房间。见我郁郁寡欢,她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学着我的样子,躺在了我身边。

房间里静得似乎只余下彼此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轻声问:“你和那位沈小姐……真在一起过吗?”

我纠正道:“她现在是冯夫人了。”

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未能满足她的好奇。她侧过身来,手肘轻轻撑在我胸前,手托着下巴,一双清澈的眼睛直直望着我。

她幽幽地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我说得对吗?”

我瞥了她一眼,目光重又投向天花板,感慨道:“摈弃占有欲,享受使用权——这究竟是自欺欺人,还是超然物外的达观?我不知道。我只是随波逐流……因为我无力改变什么。”

她撇了撇嘴:“患得患失。”

我忽然警觉起来,侧头问她:“我和沈梦昭的事,你是听谁说的?”

她答:“听酆姿说的,就在吃饭前。”

我追问:“她都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她顿了顿,“只说‘不是冤家不聚头’,那位沈小姐……曾经是你的旧情人。”

我猛地坐起身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小敏失去了支撑,身体瞬间失衡,“哎呀”一声轻呼,整个人扑倒在了我的腿上。

等她悻悻地坐直身子,揉着胳膊,带着几分抱怨看向我时,我身体微微前倾,紧盯着她追问:“你以前认识酆姿吗?”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回答:“也不算认识吧……我在龙庭会所见过她,但从没说过话。”

她见我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探问:“怎么了?哪里不对劲?”

我摇摇头。有些话,此刻不便与她深谈。但一种笃定的直觉攫住了我:今日在此“偶遇”沈梦昭,绝非偶然。这分明是他们精心布下的局,只为令我难堪,抑或更深地离间我与冯磊,将我们之间的龃龉催化成不可弥合的裂痕。

再清楚不过——我太了解沈梦昭。以她那般自持的性情和如今的身份,若无特殊原因,怎会轻易陪冯磊出现在这等场合?那无异于纡尊降贵。

更何况,她方才那坐立不安、眼神游离的反应与格格不入的表现,已然清清楚楚地证明了她对这里的厌弃有多深。

思绪如藤蔓纠缠,更深一层的寒意爬上心头:我与冯磊之间本就势同水火,何须挑拨?他们此番用意,恐怕更在于借沈梦昭之手。让她对我积怨成恨,彻底恩断义绝,如此,方能釜底抽薪,斩断我与沈鹤序之间那点残存的、无形的牵连——这才是更致命也更可能的一步杀招。

正当我陷在这片阴郁的思绪泥沼中时,手机铃声骤然撕碎了寂静。

屏幕上跳动着“何志斌”三个字。我按下接听,他略带油滑的嗓音从那头传来:“关县长,打扰您清静了……”那语气里分明裹着一丝不怀好意的揣度,仿佛我正躲在房里与小敏做些见不得光的事,“酆总到了,他想见您。”

“知道了,就来。”我语气平淡地掐断。

放下手机,我转向小敏,不容置疑地吩咐:“去找酆姿,让她再给你开个房。”

彭晓敏的眼眸瞬间黯淡下去,她轻轻抿了抿唇,声音里透着点无措的落寞:“……好吧。”

我缓步下楼,视线扫过开阔的休闲区。只见岳明远、胡海洋与一干人等围坐一团,正高谈阔论,阵阵恣意的哄笑声不时爆起,穿透空间的阻隔撞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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