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顾着城墙上的防守,却忘记了城门外那势不可挡的攻城锤正在周军的操作下一步步叩击着邺城大门。而现在,城门已被攻破,李云鹤即便在城墙上击退再多的周军也无济于事了。
看着如洪流一般不断从城门涌入的周军,李云鹤惨然一笑,他知道自己辜负了萧妙淽的期望,没能守住邺城,没能将周军阻拦在城外。
“我辜负了陛下的期许,没能阻拦周军进入邺城,”李云鹤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后浴血奋战的袍泽,“一切过错由我来承担,尔等已经尽力而为,实在是天数已定,不可逆转。”
“听闻周人不会滥杀无辜,只要放下武器,退去甲胄便可。待会便向周军投降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也不要在白白牺牲。”
“那统领......您呢?”
“我?”李云鹤闻言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我不能杀敌报国,以全陛下提携之恩,有何颜面去向周人投降?唯有一死,以全忠心!”
说罢也不顾袍泽阻拦,李云鹤缓步走下城墙,提着三尺青锋独自迎上了汹涌而来的周军。虽然他武艺不凡,在周军中杀得有来有回,但只可惜孤掌难鸣,一人终归不是数万大军的对手,最终力竭而亡,死于乱军之中。
皇宫内城。
因为近日萧妙淽选择在外城居住,与士兵同吃同住以勉励士气,因此内城无人居住,原本各个宫殿内的内侍宫女也借着萧妙淽不在宫中,为了躲避战乱跑了大半,所以整个宫殿内的陈设都落了一层灰尘不说,还显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可言。
不过萧妙淽暂时无暇顾及这些,更没心思追究那些已经逃跑的内侍宫女。一路上她和张伯渊一道慌不择路,逃一般回到了内城,途中所见一片狼藉,处处皆是民居被火球蹂躏过后的场面。
火球所过之处,房倒屋塌,燃着熊熊烈火似是要烧尽世间一切。最让萧妙淽难以忍受的还是那些被烈火砖石压住的百姓,他们都在拼命呼救,可惜已经没人能顾得上他们了。相比之下,一旁被火球爆炸直接命中,变成一地残尸的无辜百姓倒是十分幸运了。
一想起挂在树上,向下滴着鲜血的残肢和内脏,萧妙淽只觉得一阵干呕。回到大殿刚刚坐下,她便喊道,“丹房的人呢?还不把今日的药给朕送来?”
内城的丹房中养着数位从大周逃难来的道士,他们负责为萧妙淽炼制一种从大周传来,能治百病的“良药”,五石散。
“回禀陛下,”宫中唯一还没跑的一位老公公回道,“丹房的几位方士趁着陛下这些天不在宫里,趁机跑了!”
“那他们有没有留下五石散?”
“没,没有。内城缺衣少粮,制作五石散的材料也早就不够用了。而且那群方士见禁军都到城墙上防守,内城无人把守,便掠夺了宫中财物,早就跑没影了!”
“这群该死的混蛋!”萧妙淽闻言大怒,倒不是心疼被盗走的财物,而是她好生养着这群人,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抛弃了她,而且在她最想服用五石散的时候,连一份都没有留下。
“朕早晚要找到他们,将他们碎尸万段!”萧妙淽咬牙切齿地吼道。
五石散具有成瘾性,显然此刻萧妙淽急需此物来缓解自己心中的渴望,只可惜却求而不得。只能徒劳的将宫内所剩无几的陈设通通摔在地上,以发泄心中不满。
此刻的萧妙淽状若疯魔,连着摔碎了数件珍贵宝物仍是不能泄愤,最后竟盯上了那唯一没有逃跑的老公公。她举起一个砚台便要砸了过去,幸好一直未曾言语的张伯渊动手拦住了萧妙淽。
“陛下,冷静!”
随后张伯渊扭头看向那老公公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快走!”
被张伯渊拦住,萧妙淽终于是恢复了几分神智,她默默放下手中砚台,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瘸一拐地重新走回上位。
“司空......”萧妙淽披头散发,从发丝中露出一双泛着光的眼睛,“你博览群书,知道的比朕多。朕问你一件事,过去可曾有过被俘虏的天子?”
“陛下......城防坚固,我大齐还不至于此。”张伯渊沉声回道。
可是这话就连张伯渊自己都不相信,他只是不想将萧妙淽最后的希望抹去罢了。
“嗬嗬嗬嗬嗬......”萧妙淽发出一长串难以言说的惨笑,“你也骗朕,他们也骗朕!朕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蒙骗?!”
“朕又做错了什么?朕只是想让我大齐威名远播四海,打造一个远胜前朝的帝国!”萧妙淽说着说着,最后竟哭了起来,空旷的大殿内只回荡着她的啜泣声。
望着伏案大哭的萧妙淽,张伯渊好似看到了自己年纪不过三四岁的小重孙,因为没能从大人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任性地不顾大人反应而放声大哭。
不过对待萧妙淽却不能像对待自己小重孙那般,但张伯渊却一时无语,想不出什么话来劝诫萧妙淽。
良久之后,萧妙淽停止了哭泣,抬头看向张伯渊道,“司空,他们都弃朕远去,为何你还不走?”
“老臣受太后提携,又被陛下看中才能几十年在宦海起起伏伏却圣眷不衰,老臣蒙受天恩又岂能在这个时候弃陛下离去呢?”
“太后?你说太后?”萧妙淽自动过滤去了张伯渊说的一长串话,从中精准的提取到了最无关紧要的两字。“原来你是受了太后的恩惠......”
张伯渊闻言暗道不妙,他自然知道萧妙淽的心思,她被太后压制了数年,无法理政,只能像个傀儡一般接受朝臣参拜,除此之外毫无帝王尊严,长久积攒下来,心中怨恨可想而知,但自己方才那番话也是发自肺腑脱口而出,没细细琢磨过,却被萧妙淽给误会了。
“既然你对太后如此忠心,那朕便告诉你一个秘密!”萧妙淽伸出舌头舔了舔已经干涸的嘴唇继续道,“其实太后骗了你们,太后骗了天下所有人!朕是先皇所生不假,但可惜的是朕是女儿身,天生便与皇位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