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里,唯有她低吟的啜泣。
许柔筝缓缓将头放进白绫中,桌子上放着她的绝笔信。
她留了遗书,哪怕无人会在意,她也要说清楚,是许靖央逼她去死!
许靖央毁了她的容貌,让她生不如死,将她的自尊践踏如泥。
如果这世上当真有鬼神,那么她定要死后化作厉鬼,叫许靖央付出代价!
许柔筝闭上眼,泪水带着不甘滑落,正要把椅子踢倒时,有人闯进来。
“筝儿,不要,千万不要啊!”许夫人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抱住许柔筝的双腿。
两人就这么一起摔倒在地,许柔筝对许夫人自然也是有怨气的。
这会儿没死成,她一腔痛苦都发泄般的吼了出来。
“你还管我干什么!是你帮助你的好女儿划破了我的脸,母亲,你口口声声说疼我,这就你的心疼!你跟许靖央害了我一辈子呀……”
许柔筝哭着瘫倒在地,浑身失去力气。
泪水划过脸上的伤口,皮肉外翻,很疼,却不及她心里半点。
许夫人抱着她,肝肠寸断。
“筝儿,我最疼你,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对你好,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害你,只是我当时别无选择!”
“我毁了容,郎中说,再也好不了了,你为何要阻止我去死?”许柔筝哽咽道。
她一腔向上的野心,已经彻底被许靖央磋磨的没有了。
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背景,更没有底气,许靖央就像是一棵大树,盘亘在她头顶,遮去她所有的阳光雨露,限制了她的生长。
此生无望。许柔筝心里只有这四个字。
许夫人紧紧握着她的手。
“筝儿,你不能气馁,再坚持坚持,我表哥就到了。”
“母亲三番四次提起这位素未谋面的表舅,难道他来,就能为我做主?”
“他能!他是新晋吏部侍郎,钦差大臣,皇上信任的宠臣!”许夫人一口咬定,含泪的目光灼灼,“而你,是他女儿。”
许柔筝轰隆地怔住,眼都忘了眨。
“什么?母亲,你说什么?我不是孤女?”她错愕万分。
十二岁之前,她都被养在陶姑婆那里,一直以为自己是父母早逝的孤女。
直到后来,有人将她接走,那人就是许夫人,从此她被许夫人当做女儿般养了起来。
哪怕暂时不能抛头露面,但许夫人告诉她,只要许靖央的死讯一传来,她就能顶替许家大小姐的身份,好好地活下去。
许柔筝一直在等着那天,只是她没有想到,许靖央竟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许靖央还是个很棘手的人,根本不好对付。
许柔筝做大小姐的梦忽而化作泡影破碎,每日都很煎熬,一步步被许靖央打压到毁容,也打灭了她的心气儿。
可她不敢跟许靖央继续斗争的原因,不是她怕了,而是她知道自己出身不如许靖央,斗是根本斗不过的。
然而,现在许夫人告诉她,她也是个出身高贵的姑娘,她爹可是钦差大臣!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许柔筝的心火。
她连忙擦去泪水,揪着许夫人的袖子:“母亲!你再说仔细些,为何我爹会抛弃我?为何,你会知道我的身世?”
许夫人眼神闪烁地看着她。
“当初,你爹,也就是我表哥,有一个心爱之人,却不能与她成婚,因为他已经有了妻子,但他们一直没有断了联系,直到你娘将你生下撒手人寰,你爹不能把你带回家,唯恐被夫人刁难,所以就托付给我,让我培养你,成为许家的大小姐。”
许柔筝怔怔地看着她:“母亲,这都是真的吗?”
许夫人含泪点头:“是真的。”
她从袖子里掏出两封信递给许柔筝。
“这是你爹寄来的信,他出任湖州做钦差的任期已经结束,因为有功刚被提拔为吏部侍郎,已经要回京了,你很快就能见到他。”
许柔筝展开信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信件中,这位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询问她的状况,字字句句都是关心。
更还随信带了三百两的银票过来,只因为听说许柔筝处境借据。
许柔筝问:“母亲,我父亲到底叫什么?”
许夫人拿帕子为她擦拭眼泪,小心翼翼避开她脸上的伤。
“他姓孙,你的名字,是他亲自为你取的。”
泪水啪嗒啪嗒落下,许柔筝将信纸捂在心口。
“父亲,您怎么才来……”她喃喃道,“还好,还好!尚不算晚。”
看见许柔筝庆幸的模样,许夫人不由得提醒:“此事你千万不要张扬,你父亲所娶的主母是当今陆皇后的亲妹妹,平王的姨母。”
许柔筝心中了然,怪不得父亲不敢将她接回家,原来,是因为家中有悍妻!
“母亲,您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寻死觅活,我要等着跟父亲团聚,我还要……跟许靖央不死不休!”
她双眸露出淬毒的恶意。
许靖央逼她走投无路,就别怪她下手。
她什么都没有跟许靖央争,许靖央却容不下她,这般狭隘心肠的人,就应该不得好死!
从许柔筝的屋子里出来,许夫人让冷风一吹,腿都发软。
尚嬷嬷连忙扶住她,回到西厢房,许夫人仍然怔怔地坐在桌子边。
“夫人……您既然要给柔筝小姐希望,为何不告诉她,您就是她亲生母亲?”
“说不得,”许夫人摇头,苦笑,“就怕筝儿哪日情急说漏嘴,让陆皇后知道了,岂非死罪!”
说到这里,许夫人连忙问尚嬷嬷:“我那丢失的匣子还没找回来?”
尚嬷嬷为难摇头:“奴婢甚至怀疑,是二少爷在世时,被他典当了。”
“胡说!”许夫人恶狠狠的,“谁也别想诋毁我的铮哥儿!”
尚嬷嬷垂首:“奴婢知错!”
许夫人愤怒的神色渐渐淡去,想到那匣子里的东西,她感到一种恐慌。
但旋即,她轻轻拍打心口:“即便被人发现了,也不打紧,一般人察觉不出那个东西有异样,应该无人会发现其中的秘密。”
说到这里,她咳嗽不断,心脏震得发疼。
白天她的旧疾被许靖央气地发作了。
尚嬷嬷扶着她躺去榻上,许夫人殊不知自己面色幽怨似鬼,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床帐。
“表哥要回来了,这威国公府里,我没什么可眷恋的,但就算是要走,也不能让他们父女俩好过。”她喃喃道。
尚嬷嬷不敢接话,等许夫人睡过去,才放下床幔退下。
白天的时候,许靖央闲来无事,让竹影把买回来的匣子搬下来。
这些都是许鸣铮偷走拿去典当的许夫人的东西。
许靖央买回来以后,发现里面就三根钗子和一对玉镯,还有个精致的小妆匣,只有巴掌大。
钗子金制,玉镯碧绿,虽都昂贵,可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
如此寻常的东西,许夫人没道理将它们单独保管。
她正思索时,丁管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大小姐,王爷来看您了。”
“哪位王爷?”
“宁王殿下。”
丁管家说罢,许靖央挑起柳叶眉。
萧贺夜都敢如此坦然地出现,还指名要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