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巡抚一番赞誉后,林知府不落其后,跟着就是一顿夸。
从字体到诗句,从遣词造句到立意,夸得赵书屿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自从昨天第一次见林承嗣,赵书屿便察觉他一直在示好,一直想要招揽他。
今天做得就更明显,先是找个傻der冒失的点出想要嫁个妹妹给他,赵书屿当场表明已经成亲生子,放在其他人身上就有点不识好歹。
随后赵书屿又故意拉着林承嗣聊育儿经,林承嗣不仅没觉得落面子发作他,竟还陪着他聊。
再到现在林巡抚和林知府夸张的赞扬,无一不是说明一点。
林家人或者说林巡抚想招揽他,甚至还有点忌惮他。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对徐佑卿的家世背景更加好奇,对徐佑卿更加客气。
可这几次接触下来,他们一直在忽视徐佑卿,处处以赵书屿为重,这就不得不让赵书屿怀疑。
赵书屿的户籍资料,生平信息很简单,最多能查到他这两年赚了些银子。
为何会引起一个正二品左都御史的注意?
“多谢林巡抚和林知府谬赞,小生愧不敢当,在座都是青年才俊,比我诗才好的大有人在,期待诸位公子的佳作。”
赵书屿按捺住心中疑惑,陪着两位林大人打官腔。
三人你来我往,看着好似非常熟稔,引得不少举人跟着赞扬赵书屿。
一时间场上氛围非常好,赵书屿可谓万众瞩目,隐约还有女子的议论声混在其中。
恰在此时,一道略带沧桑的老者声音响起,说得话却很煞风景。
“你有此觉悟还算有自知之明,做学问最忌志得意满、大意轻浮,老夫看你这首诗还行,却也不能算是绝佳,可不要被夸赞迷了眼。”
云洲城书院的山长白老一席话说完,场面瞬时寂静。
赵书屿甚至听到隔壁女宾席上几声极轻的吸气声。
这老头是明着打压赵书屿,连林巡抚和林知府的脸面都不顾了。
一把年纪却不懂为人处世,竟还有脸教育起自己。
果不其然。
端坐上首的两位林大人,笑容僵在脸上,特别是对赵书屿一通彩虹屁的林知府。
他掸了掸袖袍上不存在的灰尘,瞥了眼白老,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后将眼神落在钟怀素身上。
千年王八成了精,钟怀素明显比白老头懂事。
钟怀素捋了把胡须,他年岁不小,有点老花眼,取过赵书屿的诗后凑到眼前仔细查阅。
他一边看一边将诗吟诵出来,底下不少人听着诗句摇头晃脑,细细品味。
念完诗,钟怀素唤过赵书屿。
“赵解元勿怪,我这老友最是见不得学生得意自大,刚刚一番说辞只是为了激励小友更加努力读书,莫要因为此次取得解元就松懈。”
赵书屿抬手作揖,露出好脾气的笑。
“多谢钟老点拨,小生年少,正是需要像您和白老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提点,怎会怪罪白老。”
这白老头和他连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又不会掉块肉,赵书屿才不会在意。
真在意都是给白老头脸了。
果然不是所有的大儒都是真大儒,也有睁眼瞎。
赵书屿怀疑这位白山长就是嫉妒临安书屿今年考得好,故意找茬儿。
钟怀素满意点头,“小小年纪夺得解元还能不骄不躁,非常好,你这首诗写得也好,初看是写三圣山,实则以山峦壮阔喻人,意境很好,立意深远,老夫很喜欢。”
说着他指着站在身后的林承弼,朗声笑道,“我这个小徒弟输给你不奇怪。”
这是说乡试的名次了。
林承弼被老师点名,尴尬一笑,朝着赵书屿作揖,言不由衷的夸赞了句诗写得很好。
赵书屿笑着道谢。
不过是面子工程,真要装模作样起来,林承弼在他面前就是小孩子,还是被家长宠坏了的熊孩子。
“承弼,把你的诗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你们年轻人就该多交流,做学问闭门造车是不够的,互相探讨方能更快长进。”
钟怀素笑眯眯的叮嘱小弟子。
既是诗会,笔墨纸砚自是齐备,林承弼在自己老师面前很老实,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消片刻,诗作已成。
到底林家是主场,不用主人提醒,小厮自觉上前将诗作展示给众人观看。
不得不说林承弼能得钟怀素青睐是有原因的。
先不说诗作得如何,这一笔行书便不是一般人写得出的,既有楷书的规整,又有草书的灵动,笔画自然流畅,可谓大家之作。
山猪吃不了细糠,在坐可都不是山猪,只是能看懂这手字的含金量。
“二公子的字写的真好,比我临的字帖都好。”
“是啊,据说当今皇上最喜欢行书,二公子写得这一手好字,将来入朝为官必能得皇上看重。”
“你们可别只看字,这首诗写得也很好,江水的波澜汹涌尽在诗中。”
几人围着诗作点评,赞叹叫好声不绝于耳。
林承嗣听着众人的夸赞,对上赵书屿的眼神,得意的勾唇一笑,随即端着君子仪态道:“不知赵解元觉得我这首诗写的如何?”
蒋郁离坐在赵书屿身边,再度拽住他在桌下的衣角,想要赵书屿好好‘点评’一番。
徐佑卿喝下一杯酒,依靠在凭几上,说话漫不经心,“林二公子,今日诗会的评委有你的父亲、长辈、恩师,就是没有赵解元,他的点评和不做数。”
“再则说,长辈在上,应当请他们先做点评,你越过他们直接问赵解元是不是不太好?”
此言一出,满堂夸赞声凝滞。
这个‘长辈’是指林巡抚还是白山长?
蒋郁离看见对面几人交头接耳,隐约听到‘都姓林’三个字,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悄悄给他右边的徐佑卿竖起大拇指。
林承弼心中窃喜一扫而空。
“是我想得不够周全,难得有机会向赵解元请教,一时失了分寸,还请山长和老师勿怪。”
白山长当即站队,毫无怪罪之意,最后还踩了徐佑卿一脚,大意便是他太过迂腐,毫无文人意气。
徐佑卿一言难尽的看向白山长。
虽未说话,眼中的嫌弃被蒋郁离看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