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自行车的铃声清脆的响在行人耳边。
骑自行车的男人眉眼锋利，身上穿着一套蓝色的粗布工装，一身正气。自行车后座的年轻女人长相柔美，侧身坐着，一只手臂揽住男人的腰，穿着一件长款小白裙，气质很干净。
而自行车前面的斜杠上坐着一个穿着小红裙的小女孩，约莫四岁，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扎着两个牛角辫，眼睛大大的，可可爱爱。
一家三口路过火车站外的广场，前面的小姑娘突然摸着肚子喊饿。
“溪溪饿了啊？”男人朗声笑了，把车子停在一边，一手稳稳抱着女儿，一手稳稳扶着媳妇，一边对媳妇说：“你在这等我，我给闺女买点吃的。”
女人蹙了蹙眉，“火车站的东西卖的贵。”虽然他们刚取了钱回来，但这钱是给婆婆看病用的。
男人牵起她的手，眼底划过一道笑，变魔术似得从兜里掏出一卷钱，塞到她手心，“一百五十六块三毛，你收好。”
女人讶然，“你从哪弄的钱？是不是晚上又趁我睡着偷偷跑去扛沙袋了？”
男人摸摸鼻子，底气不足的说：“我是男人，男人得养家。”
女人斜他一眼，把钱贴身收好，眸底藏着几分心疼，“你总不听话。算了，溪溪饿了，你去给她买个茶叶蛋吧，我看到那边有卖的。”
男人笑着点头，轻轻颠了颠怀里的闺女，“走咯，爸爸去给咱们溪溪买好吃的。”
他怀里的小姑娘笑得无忧无虑，好奇的看向周围形形色色的行人。
火车站外的广场有拿着相机支了个摊子照相的，刚好在卖茶叶蛋的摊子旁边。男人盯着看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过去问了价格。
很贵。
但车站外这个地方背景很好看，他纠结两秒，小跑着去媳妇身边商量，好一阵，两人才慢慢走过来，抱着孩子，在火车站外，照了第一张全家福。
一家三口照相的时候，后面还有一家三口在等，一对年轻夫妻带着一个约莫两岁的小男孩，这一家三口容貌也是很好看。照相的老板心里泛起嘀咕，今天是怎么回事，来照相的都长这么漂亮，像那海报上的大明星似的。
拍完照，两家人在等照片，一起聊了一会儿，时下的人还很纯朴，很快几人就熟悉起来了。
大人们聊天，两个小孩子也凑到一起玩。
小男孩比小女孩矮，要抬头才能和她对视。男孩白白嫩嫩的，眼珠子黑漆漆，像黑珍珠，眼睫毛又黑又长，一眼不眨的盯着眼前的漂亮姐姐，眼睛都看直了，嘴里小声的喊：“姐姐……”
小女孩弯起眼睛，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嗓音温柔：“弟弟好，我叫林溪。”
“……”
工厂家属楼，五楼，乒乒乓乓的声音响了又响，酒瓶子摔碎在地上的声音传出很远。
男人卷着大舌头，醉醺醺的嗓音很大：“野狗！咱们爷俩都是野狗！”他更像是疯了。
墙角处，一个约莫五岁的小男孩坐在冰冷的地面，贴墙蜷缩在角落，双手抱膝，小脸瘦瘦的，抬起眼，目光很凶，像狼崽子。
男人醉倒在一片狼藉之中，小男孩才敢慢慢挪动僵硬的身子，小心翼翼的往外走，熟门熟路的推门出去，甚至熟练的把门轻轻关上了。
妈妈死了，爸爸疯了，没人管他了。
他瘦瘦小小的，身上穿的衣服明显不合身，肚子很饿，头顶的太阳很大，又渴又饿。
路边有卖包子的，香味飘出好远，小男孩驻足盯着看了好长时间，直到他看到有一个抱着宠物小狗的阿姨，买了一个包子，掰了一小块，给怀里的小狗吃了。他才终于收回视线，拐向了人更少的胡同。
那里的人可能会愿意施舍给他一口饭。
穿过阴暗又狭窄的小胡同，七拐八拐，不知不觉的，他走进了一个陌生的街道，饿到前胸贴后背，眼前阵阵发黑。
瘦瘦小小的身子晃了晃，可在摔倒的前一刻，被一只很软的手扶了一下。
“你是谁家的？”声音也很好听。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又很快垂下脑袋，嘴边想要乞讨的话怎么都吐不出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自卑快把他整个人淹没了，近乎窒息。
他转身要走，可因为手忙脚乱，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瞳孔一缩，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抓住了那只很软很热的手。
“你……饿了吗？”他听到女孩惊讶的声音，条件反射一样收回手，不自然的背在身后，脑袋垂的更低，难为情的看地面。他的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你在这里等等我。”女孩很快的转身跑掉了，又很快跑着回来，气息微乱，塞到他手心一个软乎乎的白面馒头，笑着说：“吃吧。”
“我叫林溪，你叫什么？你和爸爸妈妈走散了吗？”
“谢谢。”他抓着馒头，没有吃，反而紧紧抓着馒头跑掉了，一眨眼就不见了。
“诶？”女孩在原地傻了眼，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家了。
等她转身后，后面的胡同口才探出一颗黑黝黝的小脑袋，小心翼翼的，动作却狼吞虎咽，张大嘴巴，努力把馒头塞进嘴巴里，丝毫不顾忌嗓子噎不噎，活像是几天没吃东西。然而目光紧紧盯着女孩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扭头离开。
“……”
月黑风高，那个整日喝的醉醺醺的男人终于死了，周围的邻居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的家却开始整日被那些要债的光顾，似乎是想把房子抵押掉，至于那栋房子里还剩下的那个九岁的孩子，无人在意。
“这么小的小屁孩，怎么办？谁给老子把他丢出去？”
几个二十岁左右的寸头男表情烦躁，说要把孩子丢出去，但愣是好半天都没人动手。
男孩对他们的到来恍若未闻，呆呆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寸头男上前一步，冷哼道：“小子，你爹欠了债，这房子被抵债了，你该滚哪去滚哪去。”
男孩垂眸盯着脚尖，好一会儿，几个寸头男等烦了，想骂人的时候，他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几个寸头男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傻乎乎问了句：“他去哪？”
另一个冲着他后脑勺狠狠拍了一下，“妈的你管他去哪，收工！”
“……”
充满烟火气的街道，一个大嗓门奶奶喊了声：“小溪啊，又出去捡瓶子啊。”
“对的。”小女孩年纪还小，却已经出落的很水灵了，即便穿着一身旧衣服，整个人却很有朝气。她左手拖了一个很大的装化肥的袋子，袋子里已经装了小半袋塑料瓶。
走到一个窄窄的路口，她远远的看到了一个矿泉水瓶，眼睛一弯，可还没走过去，却被人抢了先，一个瘦巴巴的男孩弯腰捡起了那个瓶子。
两人遥遥相望，男孩脸上的神色呆愣愣的。
“你好，你也是来捡瓶子的吗？”
男孩看着她缓缓靠近的身影，捏着瓶子的指尖微微用了力气。其实，他是想喝里面的水。
算了。
他抬手递过去，“给你。”
“我叫林溪，十一岁了，你比我小吧。你叫什么名字呀？”林溪笑眯眯接过瓶子，把里面剩的两口水倒掉，接着把空瓶子丢进袋子里。
男孩垂眸看着地上的水，嗓音沙哑，“我……野狗。”
“什么野狗呀，再跟姐姐开玩笑，我可就不理你了。”
“周川，我叫周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