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戚家在朔城的府邸,整个大周估计也唯有这一处还保留着戚家的痕迹。
镇国侯府并不奢华,少有金银玉器,偶有刀剑悬壁,沉光隐现,尽显武将风骨。
整个宅子无人居住,却不显腐朽,显然时常有人打扫。
“家主,这就是府里的议事厅了,侯爷在时,经常唤我等来此。
还记得最后一次来此,侯爷曾说,待老太爷生辰过后,还要与我们把酒言欢。”
戚守仁满脸怀念,“哪承想,那一去,竟是永别,还好,我们这些老家伙马上也要去找侯爷了。”
年纪大了,就爱说些以前的旧事,一遍又一遍。
戚鸿三人早已不知道听过多少次戚家的事迹。
但依旧束手站在一旁,好似自从进了镇国侯府后,他们便敛下了所有锋芒。
戚沉锋兄弟俩闭了闭眼,压下泪意,他们其实不想来。
父母,叔伯,兄弟姐妹.....他们的亲人在此留下了太多的痕迹。
哪怕过去几十年,一旦看见某些东西,还是会触动他们的情绪。
陆雪对戚家原本没有什么归属感,毕竟戚家已经消失几十年,戚沉锋和戚沉渊又很少同她说起戚家的事。
可听着戚守仁的讲述,心头难免泛起酸涩。
戚家,不该是如此结局!
这样的家族,该立于朝堂,守于边境,受百姓爱戴,万民敬仰,而非是一座空宅,仅有旧人追忆。
若她真有登顶那日,定会还戚家一个公道。
“家主,可要进去瞧瞧?侯爷肯定希望您能住在这多待一会。”
戚守安悄悄抹了把眼泪,都快入土的人了,还哭鼻子,真是不应该。
但他实在是太激动了,他们知道戚沉锋兄弟俩身体有疾,二十年前吕青棠失踪后又生死不知。
原本以为戚家要绝后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竟还有一后人在世。
更令人欣慰的是,这个后人,完美继承了戚家人的神力,还自己打下一片江山,怎能不让他们激动。
“进去看看吧。”戚沉锋率先一步走进议事厅,看向公案后的那把大椅子。
幼时他曾嫌弃那椅子冷硬,父亲却说,太舒适了,会磨灭锐气,心若安于软榻,便会忘了边关的风霜。
一进来,众人的情绪皆有些低迷,都沉浸在各自的回忆里,至于没有回忆的,也都默然立在原地。
陆雪不喜欢这种氛围,却又不知如何打破。
“将军,咱们带来的粮草没入军营,领路的兵直接把咱们带到城里的商用仓库了。”
董安得到消息进来禀报,眼神里带着不解,还头一回见送粮草都不要的人。
陆雪神色一动,几步跨上台阶。
绕过公案,坐在大椅上,沉声道:“诸位,此事,是不是该给本将一个解释?”
话音落,威压自生。
众人抬眼望去,竟觉恍惚,当年戚家先辈坐于此位,号令三军的模样重现在眼前。
先前低迷心绪骤然一振,莫名安定。
“家主容禀,前些日子,朝廷下拨部分粮草,如今营中粮草充足,实在不必家主破费。”
戚守仁原本佝偻的身形拔高不少,声音如洪。
“况,家主在外征战,处处需用物资,定然更为紧缺,我等岂能再分您所用。”
“充足?”陆雪眸色一沉,将手指拢于袖中,从空间里拿出一块黑漆漆的馍馍,拍在公案上。
哐的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块大石头。
“这叫充足?”
这块馍馍是睚眦从斥侯的身上搜来的。
斥候作为大军的眼睛,时常在外,伙食差成这样,更遑论那些营中的士兵。
如今,连桃庄的庄仆都不会再吃这样的馍馍!
“戚鸿,你说,你们都吃什么?”陆雪见戚守仁等人垂眸不语,看向一旁的三个年轻人。
戚鸿见自家祖父瞪他一眼,本来不想说的,但祖父又瞪了他一眼,那股子叛逆,一下子就冒出来。
不让他说,他还非要说!
“家主,糙米粥混麦麸,配些腌菜,还有您拿的那种黑馍馍......常吃这些,营中不少将士都得了胃病。”
他们不是没有能吃饱的时候,但这种时候不多,他们常年都在为粮草不够而忧虑。
尤其是今年,粮草最是紧缺。
说句不好听的,朔城周边的野菜都快被他们薅秃了,就连山上的野物,也快被他们杀绝种了。
戚守仁抿了抿嘴,暗道一声好孙子,“家主,您别听他瞎说......”
陆雪抬手打断,“伯公,我长了耳朵,也长了眼睛,能听见,也能看见。
我只问您,士兵们吃得这样差,战斗力也必然锐减,万一雪莫氏入侵,你们拿什么抵挡?”
戚守安挥了挥断臂,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家主不必忧心,只要有戚家军在,雪莫氏便别想踏足中原!”
陆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我相信戚家军的血性,也信你们会誓死守城。
但没必要的牺牲,能勉则勉,粮草我既带来,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再者,我得到消息,雪莫氏今年遭天灾,周显也与他们安通协议,日后必大举来犯,眼下当早做准备。”
陆雪目光扫过众人,看清几位老将脸上的表情时,心里有些异样,却来不及深想。
“还是说,如今的你们,以不认戚家军的称号,亦不认我这个家主调遣?”
“不敢!我等始终是戚家麾下!”戚守安几人连忙拱手,再无疑迟,“谨遵家主令,收下粮草,即刻整备!”
陆雪见他们答应得这般利索,抽了抽嘴角,总觉得好像被算计了!
她之前明明没想过要当家主!
只是,这算计,让人讨厌不起来。
戚沉渊轻咳一声,差点笑出声。
他早就看出来这帮老东西是故意的,就连来镇国侯府,虽带着缅怀之意,可也未尝不是想引动自渡的情绪。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
戚守仁和戚守安对视一眼,垂下的眸子里藏着难掩的笑意。
陆雪在通过两位舅公了解他们,他们何尝没通过这二位爷了解她呢。
他们故意推脱,便是察觉陆雪与他们相处时,虽礼数周全,亦存心意。
但总有几分疏离,未有将他们真正纳入麾下之意,倒像是把他们供起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