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水域暗流涌动,五大势力的名号如同惊雷,在这片海域上盘踞了数百年。
此刻,他们竟不约而同地向着同一处伸出了橄榄枝。
目标,正是海蚀牙客栈里那个不起眼的龟妖,龟太郎。
没人知道这些巨头究竟开出了怎样的条件,但从客栈外那些若隐若现的气息来看,许诺的必定是能让入道境大妖都为之疯狂的重宝。
或许是上古遗留的深海灵髓,能助修为一日千里;又或是传说中藏着海眼秘辛的星图,足以颠覆整片海域的格局;再不然,便是能抵御天劫的玄龟甲片,那可是每个妖修梦寐以求的护身至宝。
客栈内静得落针可闻,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得刺耳。
所有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聚焦在龟太郎身上。
金鹏指尖死死攥着腰间的护手钩,钩刃上寒光闪烁,映出他眼底的焦灼。
黑熊早已收起了平日里的憨态,庞大的身躯紧绷如拉满的弓弦,连粗重的呼吸都刻意屏住,生怕一丝动静惊扰了眼前的决定。
黑龙看似镇定,袍袖下的指尖却微微蜷曲,能让这些大族放下身段,主动示好,足以见得龟太郎在他们心中的分量。
最紧张的莫过于客栈老板岩甲。
岩甲缩在柜台后,背上的岩石甲壳都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顺着褶皱滑落到地面,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岩甲清楚得很,这些巨头的意志如同翻涌的海啸,只需一个念头,他这经营了数十年的海蚀牙客栈,便会像沙滩上的沙堡般被轻易碾碎。
而众人目光的中心,龟太郎只是沉默着。
龟太郎那张绿油油的龟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龟爪缓缓转动着手中的白玉杯,杯壁温润,倒映出他古井无波的眼眸。
杯中残存的“千年海魄酿”还泛着幽蓝的微光,酒液里似乎有细碎的星光在缓缓流动。
这酒本是岩甲老板的镇店之宝,此刻却成了龟太郎拖延时间的借口。
五大使者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他身上时带着不同的意味。
有审视,想从他细微的动作里猜出心意;有期待,盼着他能伸手接过自己一方的信物;更有一丝隐晦的压力,如同深海暗流般悄然弥漫,提醒着他拒绝任何一方都可能引来的后果。
烛火摇曳,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在客栈的梁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良久,龟太郎放下酒杯,发出一声低沉却清晰的叹息,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诸位抬爱,龟某…惶恐。”
龟太郎抬起绿豆眼,目光平静地扫过蛟无心、螭龙使者、虬龙使者、霸王鲸巨汉以及那团蠕动的阴影,眼神真诚坦荡,却又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青蛟族底蕴深厚,万蛟城更是东海圣地,蛟巡查使厚意,龟某铭感五内。”
龟太郎对蛟无心微微颔首。
“螭龙宫幻海蜃楼,玄妙无双,海眼灵髓更是举世难寻,道友美意,心领。”
龟太郎看向螭龙使者。
“虬龙殿雷池锻体,霸道绝伦,九劫雷纹更是体修至宝,令人神往。”
龟太郎目光转向虬龙使者。
“霸王鲸族猎场辽阔,真血珍贵,厚赐如山。”
龟太郎对霸王鲸巨汉致意。
“章鱼圣殿精神秘法,洞悉本质,共享知识,博大精深,龟三佩服。”
龟太郎最后看向那团阴影。
龟太郎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妖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然而,龟某出身微末海域,自幼随波逐流,闲云野鹤惯了。这身修为,几分是机缘巧合,几分是生死搏杀中侥幸得来,实在浅薄得很。百胜之名,亦是角斗场诸位道友承让,侥幸而已,当不得真。”
龟太郎迎着蛟无心骤然变得锐利的竖瞳,坦然道:
“东海之大,卧虎藏龙。龟三这点微末道行,实不敢奢望入主诸位大族,忝居客卿高位。更怕自身懒散疏狂,受不得约束,误了诸位大事,反为不美。心中所向,不过是在这浩瀚东海,继续漂泊游历,观潮起潮落,悟天地玄机,求一个…自在逍遥。”
“向往自由”
蛟无心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獠牙,蛟须无风自动,
“龟太郎道友,这东海虽大,却非无主之地。自由那是需要用实力去争,用靠山去护的!孤身一妖,纵有百胜之名,又能逍遥几时角斗场背后的水,深得很。道友今日拒绝了所有,就不怕明日…这自由便成了枷锁”
赤裸裸的威胁!厅内温度骤降。
金鹏眼中金芒爆射,双钩上的风雷珠隐隐嗡鸣;黑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山岳拳套泛起土黄光芒;黑龙周身气息瞬间变得阴冷粘稠,仿佛有无形毒水在弥漫。
龟太郎却笑了,笑容憨厚,带着龟族特有的质朴,眼神却深邃如渊:
“蛟巡查使所言极是。自由难得,枷锁…亦是无处不在。龟某所求,不过是凭己心,量己力,走自己的路罢了。至于水深水浅…”
龟太郎轻轻拍了拍身旁古朴黝黑的擎天棍,棍身裂纹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有沉重道韵流转,
“总要趟过才知道。若真有枷锁加身,那便…碎了它。”
“碎了它”蛟无心重复了一遍,竖瞳死死盯着龟太郎,仿佛要将龟太郎看穿。
厅内气氛紧绷到了极点,五大势力的使者神色各异,螭龙、虬龙使者若有所思,霸王鲸巨汉面无表情,章鱼阴影微微波动。
岩甲老板感觉自己的龟甲都要被无形的压力挤碎了。
足足数息之后,蛟无心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笑声中听不出喜怒:
“好!好一个‘碎了它’!龟三道友果然心气极高!也罢,强扭的瓜不甜。今日之言,本使记下了。望道友…好自为之!”
蛟无心深深地看了龟太郎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蕴含着一丝冰冷的警告,随即不再多言,蛟尾一摆,转身便走。
玄青重甲带起一阵冰冷的水汽旋风。
其他四族使者见状,也知事不可为。
螭龙使者温润一笑,拱手道:“道友志向高远,令人钦佩。螭龙宫的大门,随时为道友敞开。”
虬龙使者重重哼了一声,雷光隐现,大步离去。
霸王鲸巨汉沉默地微微颔首。
那团章鱼阴影则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方才还如泰山压顶般笼罩着整个客栈的威压,此刻竟如潮水般迅猛退去,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那股能让石桌龟裂、烛火凝滞的无形压力消散的瞬间,厅内响起一片细微的噼啪声。
是被威压压得变形的木椅回弹的声响,混着散落一地的杯盘碎片,衬得满室狼藉愈发刺眼。
诡异的寂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比先前的紧绷更让人窒息。
方才五大使者离去时带起的罡风还未完全平息,吹动着地上的碎纸片打着旋儿,却无人敢出声打破这沉寂。
“老大……”
金鹏小心翼翼地凑近,翅膀上的金甲还沾着方才被威压震落的灰尘,声音里带着未散的紧张,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后怕。
金鹏方才几乎以为,只要龟太郎的答复稍有差池,这客栈连同他们几个,都会被五大势力的余怒碾成齑粉。
龟太郎却只是随意摆了摆手,指尖轻轻拂过白玉杯沿,将方才因威压而泛起的细纹抚平。
龟太郎重新端起酒杯,转向柜台后脸色煞白的岩甲老板。
龟太郎那张绿油油的龟脸上,竟又挂上了平日里那副憨态可掬的神情,眼角的纹路都透着几分随和。
“岩老板,”
龟太郎开口时,声音温和得像是在拉家常,
“今日倒是叨扰了。”
目光扫过满地狼藉,龟太郎话锋一转,语气里竟带了点玩笑的意味,
“看来这些贵客似乎胃口不太好桌上剩下的好酒好菜,扔了怪可惜的,莫要浪费了才是。”
龟太郎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刚才那场牵动东海水域格局的无形交锋,不过是场寻常的宴席散场。
杯中的“千年海魄酿”还泛着幽蓝微光,被他轻轻晃了晃,酒液撞击杯壁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客栈里,竟显得格外清晰。
岩甲老板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岩甲看着龟太郎那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再瞧瞧地上还沾着使者气息的碎瓷片,只觉得后背的冷汗刚消下去,又顺着甲壳的缝隙冒了出来。
这位绿毛龟妖,到底藏着多大的能耐,才能在五大势力的威压下,依旧笑得如此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