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花妈妈的儿子文大郎,因着之前花妈妈的吩咐,叫他这些日子多往李二郎跟前凑,他就想着跟归鸿这个李二郎身边的第一人打好关系,这才老远就招呼。
归鸿用袖子擦擦汗,看向来人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这不是郎君要去北地赈灾,大娘子安排了人跟去伺候,点了两位林小娘,我正要叫人去那边传话。”
“尹兄不必跑这一趟,我刚巧要去我娘跟前回话,过去的时候一并帮你传话。”文大郎道。
“那就多谢了。”归鸿拱手谢过。
文大郎拱拱手:“都是小事,我先去后边了。”说着,就往后院那边走。
到了院门口,有婆子拦他,他就说明了缘由,进了后院,到了小菊姐妹两人跟前,将李二郎与王五娘的话带到。
姐妹二人谢过他,便叫丫头收拾行李。
小菊吩咐道:“别的倒也罢了,衣裳捡素绸、棉布一类的收拾,金银首饰也不必带,咱们是跟着郎君赈灾的,绫罗裹身朱钗满头倒不好。”
翡翠应是,去收拾东西。
小梅对红鲤道:“我们出去,得留一个人看屋舍,我带翠蝶出去,你带着其他人守紧门户。”
红鲤闻言,就道:“娘子出去,只带翠蝶一人,也支派不开,不如奴婢与翠蝶一起出去,屋舍这边黄莺到时一并管了。”
小梅摇头,在她耳边低语道:“黄莺一个人,我不放心。大娘子与棠小娘都怀着孕,她们指不定会借他人之手对付对方,到时候肯定会栽赃嫁祸他人,你看紧门户,别叫我们给人做了替死鬼。”
红鲤听得此言,郑重的点头应道:“娘子放心,奴婢一定看紧门户。”
于是,在姐妹二人带着翡翠、翠蝶离开后,红鲤就与黄莺,将姐妹二人所有的东西都点了一遍,按照吩咐入册,特别是那些贵重的药材,尤为注意,免得他人栽赃。
姐妹两人跟着李二郎去北地赈灾,还没到灾民所在的清河县,王五娘就叫人在王青棠平日里用的香囊里做手脚,想要将此事嫁祸给后院的其他小娘身上。
最容易嫁祸的,就是已经离府的姐妹二人身上,到时候等她们回来,还来不及查检身边的东西,王青棠那边就出了事,到时候她们就百口莫辩。
王五娘想得挺好,一次性除掉三个妾室,但红鲤得了小梅的吩咐,将几间屋子看得牢牢的,闲着没事儿就查检东西,东西没丢,但多出了些不起眼的,有藏红花泡过的有轻微活血作用的手帕、马麝熏过的丸药、甚至一些香碳饼都做过手脚。
也是红鲤细心,将香碳饼这些东西,都清点过块数,这才发现多了几块做了手脚的香碳。
黄莺看着多出来的碳,心有余悸道:“先前我还说你小心太过,连碳饼这些东西都点数。”
红鲤咬了一下朱唇,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这才回道:“我从前在戏班子里,见过班主,将乳香粉掺进碳粉里,点燃后,靠近怀了孕的女娘下体,乳香活血,连熏三日,那胎儿定然会被打下来。这样打胎,对母体损伤小,养上一个月,那些女娘又能为戏班子挣钱了。”
黄莺惊讶:“你们戏班子里还给人用乳香?通常不是用朱砂吗?”乳香价贵,戏班子里居然用乳香给人打胎。
红鲤摇头:“能用上乳香的,都是戏班子里的头牌,一夜千金,她们的皮肉贵,其余的,都是拿棒槌打下来的。”
看着这香碳块,红鲤道:“这东西不能留在咱们这儿,我把这东西拿到琉璃院去。”
“哎,你去吧,我再带人清点其它东西。”黄莺应道。
这一次,黄莺检查得格外认真,她是真的怕了。在后院待了这么多年,她哪里听过,香炭还能使人流产的?因此,吓着了。
红鲤便用帕子将那几块碳包了,去琉璃院找到了齐妈妈,将莫名其妙多出几块香碳的事情说了,又犹豫了一下,将她知道的戏班子里用香碳与乳香打胎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齐妈妈都有几分讶异,这样阴损的法子,她也是第一次听闻,不敢大意,叫人来检查这香碳,还真查出不对来。
杨夫人将一块香碳拿了起来:“呵,王家倒是好手段,这样阴鸷的法子,当真是防不胜防。”
齐妈妈也心有余悸道:“奴婢也没想到,这东西也能做手脚。”
杨夫人将香碳放下,对齐妈妈冷声道:“叫人盯紧东大院那边,将做手脚的人,都抓出来。”
“是。”齐妈妈应声。
“苗娘子那边,该叫她出发了。”杨夫人道。
“是。”
齐妈妈应声后,亲自走了一趟。
翌日,一辆青棚马车,就从州牧府前街离开了,一路向北而去。
马车一路向北,透过窗户看过去,路上有不少的逃荒者,他们挖掘着草根与观音土。
瞧见押送粮草的车马队,顾不得车马队周遭的带刀士兵,看着押送粮草的车马眼睛发绿。
“是粮食!”
“救命粮!”
“求求官爷,赏口吃的吧!”
“赏口吃的。”
“粮食……粮食……好饿,好饿……”
“那里有粮食!抢粮!”有人大喊道,道路两旁已经快要饿疯了的灾民,脑袋里只有“粮食”二字,听见有人说抢粮食,就不管不顾的扑上去,只想吃上两口粮,填饱发胀的肚皮。
肚子之所以发胀,是因为吃了太多的观音土,那东西,吃进去,拉不出来,也不过是等死。
“敢接近粮队的,杀无赦!”李二郎坐在马车上,冷声下令。
小菊放下车帘,听见外面的惨叫与哀嚎,面色惨白一片。
小梅此刻也捂着耳朵,这样的惨叫声,来到北地境内,已经听过太多次,但每一次,都让人心惊,甚至夜里都会因此而心悸惊醒。
见她害怕,小菊白着脸,将她抱在怀里,手拍拍她的脊背:“别怕。”一如当年,趁夜逃出李家村那样,抱着妹妹,叫她别怕。
小梅松开捂住耳朵的手,抱住姐姐小菊,嗅到对方身上带着苦味的香气,心渐渐的静了下来。
她们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了,现在,她们身边有侍从的保护,那些人进不来,那些人也伤害不到她们。
想到此处,小梅微微颤抖的身子平静了下来,慢慢的不再害怕。
惨叫哀嚎的声音渐渐的没了,车队又继续前进。
等车队走后,先前率先喊出“抢粮”的汉子,盯着带着血与尘土的尸体,嘴角渗出衔液,这些都是肉啊!
是肉!
在他的手触碰到“肉”时,一道缥缈的颂念佛号的声音传来:“阿弥陀佛,造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