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看着眼前这二八年华的荀柳烟,但见柳眉杏目,鹅蛋粉脸纤细腰肢,倒是个漂亮女子。
只是她身上穿着这身衣衫,怎么这么眼熟?
荀柳烟见得姜远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微低了头:“侯爷,小女子有何不妥之处么?”
姜远摸了摸下巴,书院今日开考招生,到现在为止,除了上官麒、小娟儿与雨儿,外来的女学子一个都没有。
赵欣与荀柳烟前来,又是亲王与宰相之女,模范带头作用不言而喻。
但这里边麻烦也不小,荀柳烟是偷跑出来的,昨夜荀府护卫与大理寺、京兆府的衙役,将鹤留湾弄得鸡飞狗跳,不就是来找荀柳烟么。
若是将荀柳烟招进来,估计荀封芮那老头,说不得会来书院闹。
到时不但起不到示范效应,反而因为当朝宰相反对女子进书院念书,而影响到其他有点意愿,想送家中女子来格物书院的人家。
大周的勋贵行为,本身就是一种风向标,其观念对普通百姓影响甚大。
姜远笑了笑,先对赵欣说道:“县主,你愿来我书院念书,书院自是欢迎的。
启明,给县主拿一张试卷。”
万启明站起身来,朝瑞云县主拱拱手,给赵欣拿了一张试卷:“县主,这是初试试卷,总共三道题。
若您解出来,下午可参加正式考试。”
赵欣双手接过,朝万启明嫣然一笑:“谢万大人。”
万启明闻得香风拂动,又见赵欣朝自己笑,没来由得一阵心荡。
万启明连忙微低下头去,暗骂自己已与钟瑶有了婚约,怎可再对其他女子暗起心荡,真是畜牲。
万启明心神一收,眼神恢复了清明:“县主,请自寻了位置坐吧。”
“好的呢。”
赵欣又露了个笑脸,手拿着试卷却并不坐,而是看向姜远:“侯爷,可否给柳烟妹妹一张考卷?”
姜远却是问道:“荀二小姐,你来我书院念书,我们也是欢迎的,但入院学子都得经家中长辈允许,荀大人可同意了?”
荀柳烟闻言一怔,若是她爹允许她来此,昨夜还用得着逃出来么?
她倒是心思极慧,知道姜远这是在拒他,也不正面回答:
“侯爷,圣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若是女子真无才又何以有德,无才无德何以教子,让其子成为有才之人,又何以相辅夫君以安后宅?
小女子家中长辈一时没能想明白,侯爷却是想明白了,否则也不会开设格物书院,又有教无类,男女不限了。”
姜远闻言一怔,他没想到荀柳烟这般口齿伶俐。
荀柳烟这番话,先将自己的观点与姜远的理念挂上钩,而后又暗拍姜远的一记马屁。
荀柳烟自己也清楚,她不遵父命偷跑出来,违了孝道。
但姜远开设这男女不限的格物书院,不也是离经叛道么。
姜远都敢开这书院,还能阻她来念书么?
赵欣见得姜远发无言以对,掩嘴一笑:“侯爷,哦,姜先生,学生以为柳烟妹妹这话说得在理呢。
您不也说过,时代在进步,抱残守缺要不得。”
姜远一愣:“我说过这话么?”
赵欣柔媚一笑:“您开这格物书院,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姜远暗叹这俩女,都不是什么好惹之人,只凭这番口才,将来哪家男子若娶了她们,不得被当成狗来遛?
一旁的包直笑与万启明听得连连点头,他二人哪知荀柳烟是怎么来这书院的,只觉这女子实是聪慧异常。
姜远也不再废话:“启明,给荀二小姐一张试卷。”
既然荀柳烟都有这个胆子,他好歹是一个侯爷,又开书院,她敢来,他还不敢收么?
荀柳烟闻言一喜,恭敬的接过万启明递来的考卷:“谢先生成全。”
赵欣与荀柳烟当即寻了位置坐下,自有亲王府的家丁为她二人摆上笔墨。
一众考格物的学子,见得他们当中突然坐进来两个女子,暗香拂动之下,哪还有什么心思做题,皆偷瞄向这二女,笔都拿不稳。
也有学子故作清高努力,拿着笔在纸上狂书,但眼睛又偷瞄是怎么回事?
倒不是这些学子没见过女子,实是这两女太过漂亮,身上又自带贵气,怎的不吸引人向往。
再者,这两女子将来还会是他们的同窗,想想就激动不已。
男女同窗求学,这在大周史无前例,这完全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赵欣与荀柳烟见得所有学子偷瞄过来的目光,又皆掩嘴而笑。
一笑百媚生,一众学子顿时心神恍惚起来,有几个学子拿着毛笔写到了桌外都不自知。
包直笑见状,用手敲了敲桌子,语气严厉:“尔等收好心神!皆是读书之人,连简单的心神都守不住,何以成大事!”
一众学子听得这话,如同棒喝,此时功也未成,名也未就,再怎么爱慕这两位贵女,也史是镜中花水中月。
一众学子收了心神,心思又回归到了答题之上。
包直笑喝斥完,又对姜远道:“侯爷,这不妥啊,男女大防不得不防啊!咱们开这先河,也需一步一步来。
先不言出不出乱子,就目前这样,怕是学子们也是很难静下心来。”
姜远点点头:“您老说得对,我是想将男女学子分开的,但咱们书院没有女先生,也无法单独授课。
要不这样吧,除了划出单独的女子住宿区,授课之时,单人单坐,男左女右。
再规定在书院念书期间,不得谈情说爱。”
姜远也是没办法,大周还从未有男女同窗的先例,初始之初定然会有些麻烦。
若是书院中的男女学子碰撞出火花来,这是大麻烦。
大周讲究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姜远也不敢把步子跨得太大,否则必定扯到蛋。
包直笑点点头:“也只能先如此了,否则出了事,咱书院的名誉就完了。”
时至午时时分,文韬部已初步选拔完成,被淘汰的学子竟高达六七百人,初步合格者一千三百余人。
这个比例触目惊心,这里边竟然混进来这么多不学无术之人,从其衣着派头来看,这些人中大多是勋贵与富人之家的子弟。
这也就不奇怪赵祈佑为何在殿试时,一怒之下废黜所有考生的成绩了。
这些被淘汰的勋贵子弟,又岂能甘心,当即就要大闹考场。
这些人骄横习惯了,一个书院也敢拒他们,按他们的想法,能来这格物书院念书是给了书院面子。
伍禹铭柱着拐杖轻顿了顿:“尔等可知老夫是何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伍禹铭,这些人出身大家富户,往日里也没正经念过书。
仗着家里的权势遛鸟逗狗,欺压良善才是他们的正经事,谁会去注意什么大儒。
一个衣衫华丽的学子指着伍禹铭骂道:“老头!本公子管你是谁!你不让我进书院读书,本公子还不稀罕呢!
但本公子的面子不能落在这,今儿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伍禹铭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威胁,却没有怒意,只有悲哀。
“唉,世风日下啊。”
伍禹铭摇摇头,他辅佐两代君王,以往的勋贵门阀家的子弟,都还算恪勤自身,大多还是知书达理的。
且,很多大才之人,都是出自门阀勋贵之家。
像上官云冲、姜守业,西门楚、张兴,以及荀封芮等等,哪个不是出自豪门大族,却个个有一身本事,封公拜相。
到得现在,门阀勋贵之家的子弟都是这般了么?
伍禹铭此时才真正明白,姜远办这书院,实是在救大周,如果再不教出一些有能力的人入朝为官,只怕是大厦要倾了。
那公子哥见得伍禹铭用悲哀的眼色看着他,不由得更怒,用折扇一指,还想再威胁几句。
“滚!敢对吾师不敬!”
一只大脚丫踹了过来,将那公子哥踹翻在地。
那公子哥猛然被踹翻摔了个狗吃屎,翻过身来才发现踹他之人也是个老头子,怒骂道:“老家伙!你不过一书院先生,你敢行凶!知道本公子是谁么?”
那公子哥从地上爬了起来,抬手就要去打踹他之人。
还不等他动手,几个锦衣短打的带刀护卫上前将他给按在了地上,喝道:“你敢对伍禹铭老大人不敬,还敢朝当朝司徒姜大人动手,你脖子痒是了吧!”
那公子哥闻言傻在了当场,他是不认识伍禹铭,但两代帝王之师的名号,他还是听说过的。
又听得打他的那老头,是当朝三公之一的姜守业,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姜守业是什么人,几个月前将大周百官洗了一遍,杀得血流成河,别人在背后送他一个官员屠夫的外号。
冒犯了他,岂有好下场。
姜守业头冷笑道:“你不就是天甘府崔家的子弟么!你且将崔录景叫来,老夫问问他是怎么教的族中子弟,敢辱骂伍老大人!”
那公子哥已被吓得六魂无主,他不过是崔家大族的偏支子弟,莫说他根本就见不着崔录景。
就是能将崔录景请来,这个族叔也断不可能为了自己,与姜守业交恶。
“小生错了!姜相爷,伍太师,小生错了。”
崔家的公子哥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求饶,连尿都吓出来了。
伍禹铭摆摆手:“敬思,你也年岁不小了,何需动粗。”
姜守业笑道:“老师,对于这种人,道理是服不了他的,学生也会点拳脚,简单直接更好。”
伍禹铭哈哈笑道:“老夫倒是忘了你年轻时也是个暴脾气,我以为你改了,没想藏了几十年,难为你了。”
伍禹铭这话既有夸赞,也有心疼,姜守业当年年轻时,脾气热血并不比上官云冲差多少。
只是为官之后,为顾全大局,许多事都得忍着,如今闲赋了,又现了真性情。
姜守业也轻叹一声:“身在局中,当做局中人,哪能任性而为。”
伍禹铭轻点了头:“敬思,算了,将这些闹事的学子赶出去便是了。”
姜守业岂能不知伍禹铭的意思,这些被淘汰的学子,大多都是勋贵豪门子弟,虽然很多都是旁系,但也不可能处罚太重。
面子还是要留的,得罪得太过,于书院也是不利。
姜守业朝护卫挥挥手:“将人放了,让他们速离书院,不得干扰其他学子考试。”
崔族公子哥闻言如获大赦,连滚带爬的往书院外跑,其他闹事的学子也早已被吓傻,哪敢再生事,灰溜溜往学院外而去。
这头倒是平息了,姜远那里却是来了大麻烦。
格物部正在考试进行中,当朝宰相、中书省中书令却是怒气冲冲,神色不善,领着一群家丁护卫,直入格物书院。
“姜远!你敢拐带良家女子!你好大的胆!”
荀封芮上来就给姜远扣了个大帽子,两只眼睛似要喷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