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邑县衙中,林谦搓着手与新请的师爷面面相觑,今日何捕头从鹤留湾拎回来一个大马蜂窝,令他惶恐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
今日接到鹤留湾的护卫来报,说鹤留湾有泼皮行凶,当街强抢民女行非礼之事。
林谦闻言大怒,暗骂哪来的泼皮竟敢去鹤留湾干这等恶劣之事。
若是别的地方也便罢了,鹤留湾是什么地方,那是丰邑侯与惠宁乡主的地盘。
这些不知死活的泼皮,这不是给他这个县令上眼药么,这让国公爷怎么看他,丰邑县治巡如此之差,显得他这个县令从头到尾都是个无能之辈么。
林谦当即令何捕头带上三班衙役,往鹤留湾去拿人。
人犯被带了回来,个个重伤,其中一个还满面大水泡,躺在公堂上哼哼唧唧。
林谦看得也是一阵心颤,暗想鹤留湾的人下手还真不是一般的狠,怎的将人打成了这样。
但好在人没死,捕快们又查访了当时围观的百姓,众百姓皆指是这些人在面馆中强抢民女,这便算罪证确凿了。
林谦惊堂木一拍,准备走个过场将这几个判了,然后往大牢里一扔就完事。
强抢民女行非礼之事本就是大罪,这些人在牢中是死是活,皆看他们的运气。
待得询问出这些个泼皮的来历,让他们的家人自行掏钱诊治,治不好也便算了,若治好了,少不得判他们一个流徒之刑。
谁料衙役们刚喊了句升堂,水火棍还没戳动起来呢,那个大腿被扎伤的泼皮就咆哮了起来。
言说自己是都水使家的家丁,那个满脸是泡的家伙,是都水使大人的独子。
何书晏此时也恢复了一丝清明,朝高坐在堂上的林谦吼叫道:“我爹是都水使,你这狗官胆敢抓我!”
林谦拿着惊堂木的手一激灵,差点没抓稳,都水使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自然十分清楚,根本是他这个小县令惹不起的。
林谦好歹是一县之令,不能听堂下之人说什么便信什么,否则人人扯了大旗来吓唬他,这官还当不当了。
虽然林谦是这般想,但到底没敢把惊堂木拍下去,咳了声嗓子,问道:“尔等在我县强抢民女行非礼之事,可知罪?!再者,尔等冒充都水使的家人,可知徦冒朝廷大员家眷,是重罪!”
林谦语气不算严厉,甚至可以说温和,不管是不是都水使的家眷,先试探一番,如若是,这事就大了,他一个小县令惹不起,沾都不敢沾。
若不是,哼哼,那就把十大酷刑上一遍,让他们知道咆哮公堂辱骂县令是个什么下场。
此时的何书晏又浑浑噩噩起来,倒是那腿被扎伤的家丁喊道:
“县令大人,我家公子实乃都水使何大人之独子!今日我们随公子去鹤留湾游玩,却被一群恶徒打了!
县令大人,你不但不去捉拿那打伤我家公子的恶徒,却将我家公子捉来,我家大人来了,你岂有好果子吃!”
林谦闻言眉头一皱,心生怒气,暗道一个小小的家丁跟班,就敢如此对他这个县令咆哮加威胁,实是好胆!
林谦虽怒,心里却是心如电转,看这家丁这副嚣张的模样,不似临时装出来的,而是自然而然的显露,想来是往日里嚣张习惯了。
这反倒让林谦警醒,暗道:“莫非真是都水使家中之人?”
“你说你家公子是都水使大人的独子,可有证据。”林谦不动声色的问道。
那家丁道:“可取我家公子身上的琉璃佩,去都水使大人府上一问便知。”
林谦朝师爷呶了呶嘴,师爷下得堂来,果然从何书晏身上摸出一块玻璃片子来。
林谦与师爷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骇之色,已然信了九分。
“来人,先将这几人送到客房,请大夫医治!”林谦此时也顾不得强抢民女什么的了,相比起强抢民女这等小事来,他更怕都水使的怒火。
眼前这几人都受了不轻的伤,而那被称为是都水使独子的公子哥,更是满脸大泡,伤情更重,若是死在林谦这,这就不是他担得起的。
林谦一边安排大夫救治何书晏,一边命何捕头拿了琉璃佩,骑了快马往燕安而去。
在等待何捕头回来的这段时间,林谦惴惴不安,若此子真是都水使何允谦的独子,他被伤成这样,岂能善罢甘休。
但鹤留湾同样也不是好惹的,且何书晏在鹤留湾行凶时,目击者众多,小茹姑娘又传来话,要严惩这几人。
林谦现在里外不是人,只盼何捕头能带回来好消息,只要证明这些人不是都水使的家人,那一切都不是问题,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何捕头刚回衙门,林谦还不待上前询问,后边就跟着一大队的人马。
“大人,大事不好,那人可能真是都水使何大人的公子,何大人与昭华郡主亲来了。”何捕头匆匆上得衙门台阶,附耳对林谦说了一句。
林谦脸色大变,暗道要糟,此时见得何允谦的车马已停在衙门前,也顾不得多说,连忙奔至车驾前迎接:
“下官林谦,见过何大人、昭华郡主!”
何允谦撩了帘子与赵嫣下了马车,何允谦还未说话,赵嫣却是当先叫道:“你就是丰邑县令?说!为何抓我儿,你将我儿怎么着了!”
林谦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这昭华郡主一上来就如泼妇一般质问,他这个县令在她眼中似连狗屎都不如,就知道自己摊上事了。
“回郡主,令公子在县衙客房。”林谦擦了擦汗答道。
“带本郡主前往!若我儿伤了半根寒毛,你这县令也不用当了!”
赵嫣一甩大袖,径直朝县衙内奔去,林谦连忙让何捕头给其带路。
何允谦阴冷的看了一眼腰弯得极低的林谦,也不说话,抬步就往县衙里走。
林谦的腰都要弯断了,小心的陪在一旁,时不时的偷瞄一下何允谦的脸色。
刚走进县衙后宅客房,就听得赵嫣嚎丧一般的声音传了出来:“我的儿啊!你怎的成这般了,是谁造的孽啊!”
何允谦听得哭嚎声,眉头猛的一拧朝客房走去,推门而入后就见得自己的宝贝儿子躺在床上,脸上是大片大片的水泡,如今已成了猪头,他差点没认出来。
何允谦上前仔细一看,也不由得骇然倒退,转身就朝林谦喝道:“林大人,我儿何故如此!”
林谦的后背都湿透了,结结巴巴的说道:“何大人息怒,令公子…他…他在鹤留湾当街强抢民女,欲行非礼之事,被人捉了…”
“一派胡言,胡说八道!”
赵嫣闻言扑上来就抓扯林谦,将林谦的官帽都打飞了,官袍也被撕了个大口子,哭骂道:“休得胡言,我儿知书达礼待人和善,怎会行这等事!”
何允谦的脸上阴云密布:“林大人,打伤我儿之人,可曾捉拿!”
林谦被赵嫣撕扯拉拽,也不敢还手,只得躲避,低声道:“郡主,何大人,请听下官一言,令公子在鹤留湾行凶,许多百姓都见着了,下官也是禀公行事啊!”
何允谦怒声道:“我是问你,打伤我儿之人,可曾捉拿!”
林谦颤声道:“下官…未曾捉拿…”
“你这县令是干什么吃的!我儿被伤成这样,你不但不捉伤我儿之人,却将我儿捉来衙门,你居的是什么心!”
赵嫣尖声叫道:“你速去将那行凶之人捉来!还不快滚!”
林谦像一条狗一样被赵嫣呵斥着,将堂堂县令当成了她的家丁狗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