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庙宇东配殿的惨叫声终于如断裂的琴弦般戛然而止。
方才还在梁柱间回荡的惨嚎,此刻只余下墙根下断断续续的嗬气声,混着浓重的血腥气从门缝渗出,将庙前空地上的秋草都染得发黏。
庙宇内烛火摇曳,照亮满地狼藉。
原本能单手举起酒瓮的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蜷缩在青砖上,昔日壮硕如熊的身躯如今成了血肉模糊的残块——他的四肢被齐肘斩断,断骨处还在冒着热气,殷红的血顺着砖缝汇成溪流,在殿心聚成一滩晃动的血沼。
察珲多尔济圆睁的眼睛盯着殿顶残破的藻井,瞳孔里凝固着极致的恐惧,被割去舌头的口腔里,唯有血泡不断涌出,在下巴上结成暗红的血痂。
几步之外,札萨克图汗旺舒克仰躺在石阶上,胸口插着一柄镶银匕首——那是他平日里佩戴的佩刀,此刻刃身没入至柄,刀柄上还缠着他断裂的无名指。
亲卫们的头颅滚落在供桌下,发辫上的铜铃随着夜风轻响,仿佛在为死者哀鸣。
其中一名亲卫的手掌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指尖却已被斩落,掉在盛着酥油灯的铜盏里,灯油被血染红,火苗滋滋作响。
殿中央跪着三个蒙古少年,皆是各部落派来参加华人运动会的选手,此刻却成了这场屠杀的唯一“幸存者”。
他们攥着的匕首还在滴血,刀刃上的猩红与掌心的颤抖交织,显然也参与了杀害自家王公。
阿喇布坦笑着扫视众人,眼神却冰冷如刀:\"幸运儿们,记住了——是准格尔汗国杀手杀了你们的王。\"
阿喇布坦顿了顿,加重语气,\"不是我们,也不是你们动的手,记好了?\"
少年们浑身发抖,额头紧贴血污斑驳的青砖,忙不迭点头。
阿喇布坦伸手扶起浑身发抖的少年,声音低沉有力。
“你们三个躲在松林石缝,看见准格尔杀手用狼头刀杀王公,还妄图栽赃清廷。
杀手叫嚣‘为朝廷削藩’,最后被赶来的清军射死在山坳。”
阿喇布坦扔出一封用托忒文书写的密信,上面明写着“借清廷之名诛蒙王,待其内乱尽收蒙古”。
策棱将沾血的狼头箭镞踢到少年脚边:“这是杀手遗落的凶器。记住,是准格尔想挑起蒙清相争,好趁机吞并你们的牧场。”
待三人在清军护送下再次踏上返回蒙古的路途,策棱望着远去的烟尘,眉头紧蹙:“大帅,那三部落素来多疑,真能被这番说辞轻易说服?”
阿喇布坦摩挲着腰间佩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相不相信又如何?在实力面前,真相从来都无关紧要。”
说罢翻身上马,策棱紧随其后,两队骑兵扬起漫天尘土,朝着蒙古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渐远,山林重归死寂。
理藩院尚书来保踩着满地松针踏入破庙,腐臭混着硝烟扑面而来。
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扭曲的残躯瘫在血泊中央,断肢处凝结的黑血与青砖黏连,狼头纹披风浸在血沼里泛着诡异的光。
把三位亲王首级,还有散落衣物装箱。\"来保眉头紧皱,冷声下令。
侍卫们用毡布裹起残肢,将染血的准格尔汗国特色服饰、箭镞等物收入木箱。
确认现场无遗漏后,火把抛向梁柱,浓烟裹挟着焦糊味冲天而起,转眼间,这座破烂不堪的庙宇便被火海吞噬。
……
次日破晓,养心殿内烛火摇曳。
\"启禀皇上,事情已经办妥,科尔沁部、赛音诺部可以信任。\"来保躬身禀报,声音低沉而笃定。
弘历眯起双眼,重阳节宴会上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当时土谢图汗、车臣汗、札萨克图汗三位蒙古王公态度傲慢,言语间多有抵触,虽令弘历心生不满,但并未动过杀念。
毕竟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车臣汗在漠北蒙古根基深厚,势力盘根错节,贸然斩杀,极有可能引发各部反叛,甚至促使他们与准格尔汗国联手攻清,这是弘历绝不愿看到的局面。
然而,当密探呈递的加急奏报摆上御案,弘历的指节骤然捏得发白。
密奏中字字如刀: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与车臣汗正密谋与沙俄、准格尔汗国结盟,妄图借外力抗拒朝廷组建第七集团军的旨意。
这彻底触怒了弘历,方才下令派遣科尔沁部、赛音诺部执行刺杀,一来是为了验证他们的忠心,二来则是要掌握他们的把柄。
日后若这两部胆敢反叛,只需将他们刺杀蒙古王公的证据公之于众,便能让他们在草原上再无立足之地。
弘指尖摩挲着青玉扳指,语气平静:\"干得不错,草原牧民可知道免税新政?\"
\"回皇上,\"来保垂手躬身,蟒袍下摆几乎扫到青砖。
\"经广泛宣扬,漠南已有八成牧民得知圣恩,漠北亦有五成知晓。
各部牧民皆颂朝廷仁德,科尔沁、赛音诺两部更是带头响应,每日都有牧民举着万民伞到驿站叩谢。\"
弘历闻言,紧绷的神色稍缓,虽已陈兵数万于蒙古,但各部是否生乱仍是未知之数,新政若能安抚人心,或许能消弭一场潜在的叛乱危机。
这时,兵部尚书傅鼐趋前一步,沉声道:“启禀皇上,第六集团军军长鄂弥达八百里加急奏报,蒙古布防已悉数完成,各处关隘要道皆设重兵。粮草弹药储备充足,可支撑大军三月之需,足以应对任何变故。
教官团已经组建完毕,不日便启程前往蒙古各部。”
弘历指尖轻叩龙椅扶手,沉吟片刻道:“传朕口谕,让鄂弥达谨慎行事。
各部整编万勿操之过急,务必以最小折损达成目标。”
傅鼐当即撩袍跪地,声如洪钟:\"皇上圣明!臣即刻传旨!”
弘历指尖摩挲着青玉扳指,目光扫过舆图上西藏、琉球、南掌、苏禄的标注,寒芒在眼底一闪而过。
\"这四处的军事整编,必须加快进度,明年底前,让新军彻底取代当地私军。\"
傅鼐伏地叩首,蟒袍在青砖上铺开如墨:\"臣定当严督各部,确保万无一失!”
苏琦躬身出列,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启禀皇上,自出兵大小金川以来,国库支出如流水。
单是两千门新式火炮及配套弹药,便耗银近两千万。
加上大小金川的道路改造、蒙古用兵,又花去一千万。
再算上各地官员俸禄、赈灾款项......\"苏琦顿了顿,\"如今国库存银,已不足一亿。”
苏琦张了张嘴,最终将关于蒙古、西藏及藩属国军队整编的巨额开销咽回肚里。
看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报,苏琦知晓此刻再多提一项支出,恐怕会触怒圣颜。
弘历眉头拧成川字,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青玉扳指:\"年初尚有三亿存银,不过半年竟只剩一亿...\"
忽然,弘历眸光一凛,沉声道:\"苏爱卿,可知西洋发行国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