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还没响，林乔就醒了。窗外透进来的晨光灰蒙蒙的，像是被城市的雾霭过滤过一遍。她轻轻挪开搭在自己腰间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生怕惊醒熟睡中的女儿。
五岁的小雨蜷缩在床的另一侧，怀里抱着那只已经褪色的毛绒兔子。孩子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还挂着一点晶莹的口水。林乔伸手想擦，又缩了回来——昨晚小雨睡得很不安稳，现在难得睡得这么香。
厨房兼客厅的狭小空间里，林乔把水壶放在煤气灶上，火焰\"噗\"地一声窜起来。她翻开账本，手指在几个数字间来回比划，眉头不自觉地皱紧。离婚三个月，前夫承诺的抚养费一分钱都没见到，超市的工作又因为裁员丢了，账户里的钱撑不到月底。
\"妈妈...\"小雨揉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光着的小脚丫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怎么不穿拖鞋？\"林乔赶紧放下笔，把女儿抱到沙发上，\"今天想穿哪件衣服？红裙子还是...\"
\"蓝色那件！\"小雨眼睛亮起来，\"王老师说今天有画画课！\"
林乔的手顿了顿。那件蓝色连衣裙是去年生日前夫送的，已经有点小了，但小雨特别喜欢。她帮女儿梳头时，小雨突然仰起脸：\"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来看我？\"
\"爸爸...工作很忙。\"林乔编着辫子的手指微微发抖，\"好了，看看我们的小公主多漂亮。\"
幼儿园门口，王老师接过小雨的手，眼睛却上下打量着林乔简单的t恤牛仔裤：\"林小雨妈妈，下周的亲子活动需要父母双方参加...\"
\"我会来的。\"林乔平静地说。
\"我是说，有些项目需要爸爸参加...\"王老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周围完整的家庭，\"毕竟单亲家庭的孩子容易有性格缺陷...\"
林乔感到一股热血涌上脸颊，但她只是蹲下来整理小雨的衣领：\"妈妈下午第一个来接你，好吗？\"
小雨点点头，突然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妈妈不要难过，我有你就够了。\"
超市人事部的门关上了，林乔手里攥着简历站在走廊里。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经理说得很委婉：\"林小姐，您的经验很丰富，但我们更需要能上晚班的员工...\"
走出超市，初夏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疼。林乔站在十字路口，突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妈妈！\"
抬头望去，幼儿园二楼的窗口挤着几个小脑袋，其中最兴奋的那个正拼命朝她挥手。小雨的脸贴在玻璃上，挤出一个滑稽的笑容，小手比着爱心。
林乔突然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她也举起手，比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回去。
林乔第三次看表时，餐厅领班刘姐的眉毛已经拧成了疙瘩。
\"小林啊，我知道你情况特殊，\"刘姐把点单拍在桌上，\"但晚餐高峰时段，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你老看表算怎么回事？\"
\"对不起，刘姐。\"林乔迅速将三号桌的麻辣香锅端上托盘，\"我保证不会影响工作。\"
餐厅挂钟指向五点四十。幼儿园六点关门，从这儿跑过去至少要二十五分钟。林乔在心里盘算着，手上动作不停，一桌接一桌地清理餐盘、擦桌子、摆餐具。
五点四十五，最后一桌客人终于起身。林乔刚要解围裙，刘姐又喊住她：\"小林，后厨洗碗机坏了，你帮忙手洗一下这批餐具再走。\"
水流冲在手上时，林乔的视线模糊了。她粗暴地抹了把脸，继续机械地刷洗堆成小山的碗碟。五点五十八分，她甩着湿漉漉的手冲出餐厅大门。
六点二十，林乔气喘吁吁地赶到幼儿园，大门已经锁了。透过铁栅栏，她看见小雨孤零零地坐在警卫室小板凳上，小脸贴着窗户张望。
\"妈妈！\"小雨看见她，立刻跳下凳子，书包带子勾住了门把手，整个人差点栽倒。
保安大叔一边开门一边摇头：\"林小姐，这都第三次了。王老师走前说...\"
\"实在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林乔连连鞠躬，把小雨搂进怀里。孩子身上还穿着那件蓝色连衣裙，袖口沾了颜料，小辫子也散了一个。
回家的公交车上，小雨兴奋地讲着今天的画画课，林乔却注意到女儿时不时摸肚子。
\"饿了吗？\"林乔翻开小雨的书包找零食，却摸到一个硬邦邦的饭盒。打开一看，她早上精心准备的蔬菜饭团完好无损，只是已经凉了。
\"小雨，你为什么没吃午饭？\"
小雨突然安静下来，小手指绞着裙角：\"我...我想留给妈妈吃。\"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张奶奶说妈妈工作很辛苦，经常不吃饭...\"
林乔胸口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上周房东太太确实看见她深夜热剩饭，没想到这话被小雨听去了。她把女儿紧紧搂住，闻着孩子头发上的蜡笔味，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周六的家长会比林乔想象的更难熬。
幼儿园活动室里，妈妈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林乔独自坐在角落，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我老公说\"、\"我们家爸爸\"。王老师站在白板前讲解教学计划，眼神扫过林乔时明显多停顿了几秒。
\"...所以这个月我们重点培养孩子的社交能力，特别是来自非典型家庭的孩子...\"
林乔攥紧了笔记本。就在这时，一个穿米色针织衫的老太太在她旁边坐下。
\"您是小雨妈妈吧？\"老太太笑眯眯地递来一块饼干，\"我是张明远的奶奶，小雨常提起您。\"
林乔有些意外地接过饼干。这位张奶奶看起来六十出头，银发整齐地挽在脑后，身上有股淡淡的书卷气。
\"我家明远说小雨画画特别棒，\"张奶奶指着墙上的儿童画，\"那幅《我和妈妈》被老师选为优秀作品呢。\"
林乔这才注意到角落里小雨的画：两个歪歪扭扭的人手拉着手，背景是用绿色蜡笔疯狂涂满的草地。大的那个扎着马尾，小的那个穿着蓝裙子——正是她第一天送小雨上学时的打扮。
\"这孩子...\"林乔喉咙发紧。
家长会结束后，张奶奶叫住林乔：\"听王老师说你在找工作？我儿子在大学教文学，他们图书馆咖啡厅在招人，时间比较灵活。\"
林乔刚要道谢，王老师就插了进来：\"张教授，咖啡厅需要英语交流吧？林小姐可能...\"
\"谢谢您的好意。\"林乔打断王老师，转向张奶奶，\"我在餐厅工作，确实有些经验。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您...\"
当晚，林乔在小雨睡后翻出尘封的英语词典。餐厅工作到深夜没关系，但如果能换个时间灵活的工作，她就能每天准时接小雨了。茶几上摆着小雨今天的画，两个火柴人牵着手，背景是夸张的大太阳。
林乔轻轻抚摸画纸，突然觉得明天会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