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河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头对上苏清月含泪的双眸。她穿着淡青色的襦裙，发间一支白玉簪子微微颤动，显然情绪激动。
“这位小姐，我真不是你说的沈云川。”李山河举起双手示意，“我叫李山河，从很远的地方来。”
苏清月却突然上前一步，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这眉眼，这轮廓……”她的指尖在触到他左眉那道浅疤时猛地一颤，“连这道疤都一模一样……”
李山河下意识后退，却不小心踩到一片碎瓦，身形晃了晃。
苏清月立即伸手扶住他的手臂，这一碰触让她更加确信：“就是你！军报送错了是不是？”
“不是，我……”
“快请大夫来！”苏清月已经转身吩咐下人，“再去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裳。”她回头看向李山河时，眼中闪着泪光，“你在北境受苦了。”
李山河张了张嘴，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姑娘的滤镜也太厚了，完全听不进解释。
他被带到一间雅致的厢房，几个小丫鬟手忙脚乱地伺候他沐浴更衣。
当看到那套靛蓝色的直裰时，李山河眉头紧锁：“一定要穿这个？”
“公子从前最爱这件。”一个圆脸丫鬟怯生生地说。
更衣的过程简直是一场折磨。里衣、中衣、外袍，层层叠叠的系带让李山河烦躁不已。最要命的是那双皂靴，硬得跟铁块似的，走起路来“咔咔”作响。
“能不能换双鞋？”
“这是公子最爱的鹿皮靴。”
李山河无语了，只好入乡随俗。
晚膳时分，面对满桌的菜肴，李山河再次傻眼。那些精致的雕花、繁复的摆盘，看着就让人没胃口。
他指着中间那盘栩栩如生的孔雀冷盘：“这能吃？”
“这是特意为公子接风准备的。”苏清月亲自给他布菜，“你最爱吃的鲈鱼脍。”
李山河夹起一片近乎透明的鱼生，沾了沾旁边青瓷碟里的酱料。入口的瞬间，浓烈的芥末味直冲脑门，呛得他眼泪直流。
“咳咳……这什么鬼东西！”
苏清月却惊喜地拍手：“就是这个反应！云川每次吃芥酱都会这样。”
夜深人静时，李山河躺在雕花大床上辗转难眠。
这床硬得跟石板似的，枕头又高又硬，硌得脖子生疼。他烦躁地坐起身，摸出兜里的打火机把玩。
“咔嗒”一声，火苗窜起，照亮了床头挂着的一幅画像。画中男子剑眉星目，果然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画角题着“庚子年冬，清月为云川作”。
“见鬼了……”李山河喃喃自语。
这时，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他警觉地翻身下床，躲在门后。
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谁？”李山河一把扣住来人手腕。
“是……是我。”苏清月的声音带着颤抖。
月光下，她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发丝散落肩头，手里捧着一个包袱。
“你这是……”
“给你的。”她把包袱塞过来，“我看你晚上都没怎么吃……这是厨房刚做的炊饼，还有我自己腌的梅子。”
李山河愣住了。包袱里的炊饼还冒着热气，梅子的酸甜气息扑面而来。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我……我真不是他。”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
苏清月抬头看他，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我知道战场上会发生很多事……你可能记不清了。”她轻轻抓住他的衣袖，“但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李山河看着她固执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什么。在这个女子心中，承认他不是沈云川，就等于承认未婚夫真的战死了。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沉。
“苏小姐……”他犹豫着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男人沈云川真的回不来了……”
“不会的！”苏清月猛地抬头，眼中的执拗让人心惊，“你就是他！只是……只是暂时想不起来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哽咽。
李山河鬼使神差地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抱歉。”他仓促地收回手。
苏清月却破涕为笑：“这个动作，云川以前也经常这样。”她后退一步，“你好好休息，明天……明天我带你去看看书房，也许能想起什么。”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李山河长叹一声。他打开窗户，望着陌生的星空。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敲在心上。
“完犊子了……”他摩挲着打火机，“我该怎么回去？”
夜风拂过庭院，吹动满树梨花。一片花瓣飘进窗来，落在他的掌心。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连这片花瓣都显得如此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