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书人云濯,因己身德行有亏,身陷囹圄,恐累及发妻叶氏青雪。念其贤良淑慎,并无过失,然世道艰险,不忍其随云濯沉沦。今情愿立此放妻书,断绝夫妻之义。
叶氏青雪聪慧坚韧,自入门之日,恪守妇道,温柔善良,此番分离,全系云濯一人之过。
原嫁妆田产、衣饰悉数归还,另付靖王府所有资产为赡身之资。
自今日起,叶氏青雪婚嫁自由,夫家不得干涉。
伏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另聘高门。云濯此生憾恨,唯愿卿安。」
叶青雪的视线,如火一般盯在“唯愿卿安”四个字上,气得差点笑出声来。
昨天才迎娶她入门,说要用一辈子保护她,昨晚还和她一起拥抱在喜床上,情深意浓,今天就给她放妻书,和她彻底断绝夫妻情义。
叶青雪气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跌落出来。
所以,她和云濯做了一日的夫妻,就这样结束了。记忆中,她从地道里钻出来,到达云濯的房中,而他那样温柔、热情地接待她,好像不过是昨天的事情啊。
转眼间,竟就沧海桑田了吗?
一直搀扶着她的秋深,立即凑上前去查看这封书信,到底写了什么。
看到“放妻书”三个字的时候,也着实吓一大跳,她连忙安慰道:“王爷也只是想让王妃好好过日子而已,并不是对王妃毫无感情……”
庄信抿了抿唇,道:“请姑娘跟随我去书房,王府的的田契地契都在书房里,属下这就拿给姑娘。”
庄信的声音,就好似一颗石子,跌落海面,直接沉下去,一点浪花都没有。
回应他的,只有满室的寂静。
最后是冬白忍不住了:“昔日可不是我家小姐强行嫁给你家王爷为妃的,分明你家王爷也向皇上求了婚,我家小姐才嫁进来的。
“这才一天不到,你家王爷就休妻,这合理吗?我家小姐还没嫌弃你家王爷是个杀人犯呢,他凭什么休妻!”
庄信道:“这是放妻书,不是休妻!叶姑娘离开靖王府,声誉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而且,王府所有东西都属于叶姑娘,往后可以给她做嫁妆!”
“放屁!”冬白道:“放妻书只是说着好听而已,实际上和休妻没有什么区别!况且我家小姐才嫁人一日,就与你家王爷结束夫妻关系,她还能找到好人家吗?”
叶青雪道:“冬白,不必说了。”
庄信脸色也不好看,他家王爷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结果却在抵达天堂的瞬间跌落地狱,他这个做属下的心里也很难受。
他道:“除了田契地契之类的东西外,王爷还叫属下给姑娘一些东西,只能姑娘知晓,请姑娘随属下前往书房。”
叶青雪跟随庄信一起去云濯的书房。
三个月前,为了洗刷云濯“私自调兵”的罪名,她和庄信曾经在这里翻箱倒柜过,那时候虽然时间很紧张,但内心其实是充满希望的。
庄信从暗格中拿出一个匣子,“这段时日王爷早出晚归,趁着漕司的身份暗中拉拢了不少势力……”
庄信哽了一下,眼眶泛红,才继续道:“上面是这些人的名单,虽然不多,势力也没来得及扩展很大,但姑娘拿着这份名单,往后有任何麻烦,兴许可以找他们帮忙。”
又从匣子里拿出一枚菱角状的羊脂玉佩,“这是王爷的信物,拿着这枚玉佩,姑娘就可以得到他们的支持和保护。”
叶青雪接过菱角玉佩,轻轻摩挲着。
庄信把整个匣子都给她,叶青雪看着上面的名单,这是沿着京都城那条河流,向着南方一直顺流而下的势力。
如庄信所言的确不多,但云濯能够在短短时间里,发展出这些势力,已经很厉害了。
她忽然想起曾经云濯自称“菱公子”的事情,再加上这菱角……
他似乎对“菱”字情有独钟。
“菱字从何而来?”叶青雪问道。
庄信说道:“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先皇后闺名为宁以菱罢了。”
叶青雪“哦”了一声,原来是他的母亲。
庄信又把管家叫来,将田契地契,甚至包括靖王府的房契,全都给了叶青雪。
东西交到叶青雪手中的时候,庄信眼眶红红的,“王爷说了,往后这些东西都用不到了。”
想了想,又道:“我家王爷还说,京都城争权夺势,是个吃人的地方,若姑娘愿意,他希望姑娘远离京都城,找一处鸟语花香的地方生活。”
生活什么生活?
有那么一瞬间,叶青雪想把手中的东西砸了!
她不仅仅无法把小宝迎接回来,她还要失去云濯了,她将如何生活?
她感觉自己再也不会有生活了!
“姑娘,豫王妃来了。”秋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叶青雪抱着匣子的手,慢慢地攥紧,骨节都泛出白来,她将下唇咬出血色,许久之后终于还是松开牙齿,抱着匣子出了书房。
到了正殿,豫王妃快步过来,抓住她的手,顿时泪如雨下:“青雪啊,你受苦了。”
和豫王妃一起来的,还有兰夫人以及兰小姐,甚至还有周夫人。
周夫人……大概和宁蓉一样吧,知道王府不会允许她们进来,所以她们都跟在另外一个人身后,一起进入靖王府。
现在,叶青雪觉得,只要周夫人不出声,她就可以不搭理周夫人,任由周夫人在这里看着。
豫王妃摸着叶青雪的手,还有叶青雪的脸,疼惜不已:“大婚次日就遭遇这样的事情,你……你还好吗?”
没等叶青雪回答,周夫人已经上前,说道:“青雪别害怕,侯府永远是你的家,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回家。”
她小心翼翼想要给叶青雪温暖。
但是叶青雪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怒火中烧,根本听不得她一点声音。
容忍周夫人站在这正殿之上,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偏偏周夫人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
她开口之后就忍不住哭了,而后继续道:“即便九皇子羞辱你,靖王爷教训他几下也便是了,怎么如此想不开,要亲自杀死九皇子呢?
“你还是个新妇啊,他先前那么珍重你,好不容易才把你娶回家,怎么舍得亲手把自己的幸福葬送了呢?靖王殿下真是糊涂啊!
“他不应该这样做的,他不应该让你守寡的!”
应该?什么是应该?叶青雪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一股腥甜,差点呕出血来,她强行压下去。
“邢嬷嬷,送周夫人离开。”
周夫人眼泪还挂在脸上,她张了张唇,苍白道:“青雪,母亲也只是心疼你啊。”
邢嬷嬷不由分说,将周夫人请了出去:“王妃这会儿不好受,周夫人若当真心疼她,就不要刺激她了。”
叶青雪又对着豫王妃他们道:“青雪知晓,豫王妃和兰夫人以及兰小姐此时登门,是担心青雪熬不下去,你们安心回去吧,青雪无碍。请恕青雪今日无法待客,等王府事情解决,青雪亲自登门道谢。”
豫王妃和兰夫人相视一眼,当即道:“我们都明白的,是我们关心则乱,你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托人来告诉我们,若有我们能帮助的,我们上刀山下火海也必在所不辞。”
叶青雪道:“秋深,帮我送送王妃、夫人和小姐。”
三人离开之前,都很是担忧地看了叶青雪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们走之后,叶青雪把从书房里得来的匣子抱在怀中,由春夏二人搀扶着回房间。
庄信见她如此,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担心叶青雪支撑不下去,她看起来摇摇欲坠,像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
而且她先前身中剧毒,还受伤严重,身子很虚,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的……
但愿她能够熬过去吧。
叶青雪浑身无力,像是行尸走肉,抱着匣子躺在床上——没力气坐着。
春浅给她垫高了枕头,小心翼翼地道:“姑娘,您昨天从宫里回来之后,还没吃过什么东西,现在要不要吃一些?否则身子要熬不住了。”
叶青雪轻轻“嘘”了一声:“我在想事情,别说话。把我后背垫起来。”
她的确在想事情,只是也许云濯的事情,给她打击太大了,把她的脑子“劈”成了浆糊。
她虽然努力想事情,但是脑子根本转动不起来,叶青雪咬了咬牙,抱紧手中的匣子,继续努力思考。
她思考得很费劲儿,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太阳穴更是一抽一抽的疼。
……她为什么允许瑄王夫妇这会儿进入王府呢?
因为想要探知瑄王夫妇此时上门的目的。
他们的确不安好心。
但是,他们现在才不安好心吗?
……周夫人虽然很讨厌,看见周夫人她整个人都不舒服,想发火,但是周夫人的话,就一点用处都没有吗?
周夫人说,云濯才刚刚大婚,这个时候不应该杀死九皇子,不应该让她守寡。
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