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舒端坐在龙椅上,指尖在扶手的龙纹雕刻上轻轻摩挲着,心中却燃着一簇不易察觉的怒火。他承认谢清风说的有理,金蒙武士那般虐杀确实有失体统,可他更在意的是谢清风的僭越。
不管谢清风是出于何种缘由,哪怕是看不惯那等惨无人道的场面,也该先等他这个皇帝发话。这演武场之上,他才是最终的裁决者,谢清风此举无疑是将他这个皇帝的权威抛在了脑后。
“放肆!”萧云舒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帝王的威严,“朕还未发话,何时轮得到你擅自做主?”
这声呵斥如同冰水浇头,让全场死寂中更添一层肃杀。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惊疑和恐惧,在暴怒的皇帝和场边那位刚刚做出惊世骇俗之举的谢大人之间来回逡巡。
谢清风缓缓抬起头向高踞龙椅的萧云舒。
他当然能听出萧云舒语气中那滔天的怒意,那是对皇权被公然藐视的震怒。按照常理,他此刻应该立刻伏地请罪,惶恐至极。
但他没有。
因为他不想。
他只是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仿佛要将整个演武场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都吸入肺腑,再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烈焰。
去你*了个巴子的封建社会,老子不干了。
他真的生气了。
他挺直了脊梁,那身官袍上还沾着方才掰碎栏杆时溅上的细小木屑,甚至指关节处渗出的血丝也尚未干涸。
他抬起眼,目光迎向萧云舒。
“臣,死罪。”
声音低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萧云舒的目光,在接触到谢清风双眼的刹那,心中那因权威被冒犯而升腾的怒火,不由自主地滞了一滞。
他认识谢清风好像也有十年了。
谢清风永远是温润的、从容的、算无遗策的。他的怒意最多化作唇边一抹冰冷的讥诮,或是朝堂上几句暗藏机锋的奏对。萧云舒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谢清风会有如此失态和狂暴的一面。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谢清风虽然嘴上说着死罪,但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惶恐,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萧云舒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怒意竟然这么真实,这么地......不顾一切。
只是为了一个气息奄奄的武夫?
这个武夫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萧云舒盯着谢清风看了许久,眼神复杂难辨。他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也有些烦躁,谢清风今日的所作所为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和预料。
既然谢清风如此不顾一切,那就让他自己去处理这烂摊子吧。
萧云舒的目光从谢清风身上移开,落在了一旁的努尔哈连理身上,原本带着怒意的眼神渐渐平复,恢复了帝王惯有的深沉:“金蒙使者,谢清风行事鲁莽,冲撞了贵使与贵国武士,确有不妥。”
努尔哈连理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正欲开口却听萧云舒继续说道:“但此事起因,终究是贵国武士在我圣元朝疆土之上,行事过于狠戾,有失切磋之道。”
他顿了顿,语气不疾不徐道,“事已至此,追究谁先谁后已无意义。使者不妨说说,你想要个什么样的说法,只要合乎情理,朕自会斟酌。”
努尔哈连理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谢清风,带着几分挑衅说道:“陛下既然这么说,那臣就直说了,我金蒙国为这次朝贡的表演筹备了许久,耗费了不少心血,就是想在各国使臣面前展现我金蒙国的风采,给陛下献上一场精彩的表演。”
“可谢大人倒好,一言不合就动手,不仅伤了我的武士,还搅黄了这场表演,让我金蒙国颜面尽失。”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依臣看,既然谢大人这么有兴致动武,不如就请谢大人上演武场跟我金蒙国的武士好好比拼一番。若是谢大人能胜,那刚才的事就算了了,我金蒙国绝不再提。”
“可若是谢大人输了,就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金蒙国的武士赔礼道歉,承认自己鲁莽无礼。这样既显了陛下的公正也能让大家看看,到底是谁更有真本事,陛下觉得如何?”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谁听不出来啊?努尔哈连理这是故意刁难谢清风。谢清风是文官,就算有些拳脚功夫上过战场,又怎么可能是常年在草原上厮杀的金蒙武士的对手?
而且圣元朝的官员怎么能和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武士比武?这不是侮辱吗?
新上任的礼部尚书第一个不同意,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对着观礼台拱手道:“陛下,万万不可!谢大人乃是我圣元朝的栋梁之臣,掌管要务,怎能与一介武士逞匹夫之勇?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圣元朝无人,连朝廷命官都要靠比武来解决争端?”
文臣以治国安邦为己任,而非舞刀弄枪的武夫,让他与武士比武,这简直是圣元朝官制的无视,对朝廷尊严的践踏!礼部尚书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练武场上文官居多,其他官员纷纷出声反对,演武场顿时一片嘈杂。
“就是,哪有让朝廷大臣和武士比武的道理?不就是让下面那武士瘸了腿吗?有什么的?那武士是什么身份,谢大人是什么身份?金蒙国这分明是故意找茬!”
“金蒙国也太欺人太甚了,真当我圣元朝好欺负不成?”
“谢大人,您可不能应下啊!这是个圈套!”
努尔哈连理却像是没听到众人的议论,只是看着萧云舒,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陛下,臣的提议,难道不合情理吗?既然谢大人敢动手伤人,就该有胆量接受挑战。若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那之前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更显鲁莽?”
“圣元宗主国,就这点胆量?”
萧云舒能上位自然也不是傻子,他见努尔哈连理这架势,又看了一眼下面梗着脖子倔得跟头驴似的谢清风,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萧云舒目光冷冽地扫过努尔哈连理,这哪里是什么比武切磋表演?分明就是针对谢清风设下的杀局。
那下面躺着奄奄一息的武夫八成就是谢清风重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