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墓穴的尘埃在冰冷虚空中缓缓弥散,死寂无声。然而,在这片刚刚经历惨烈湮灭的空域边缘,一道极其微弱、几乎被混乱能量余波彻底淹没的信号涟漪,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心跳,顽强地穿透了时空的褶皱。
这涟漪,并非能量冲击,而是信息。
是阿贝尔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以自身即将消散的灵魂印记为笔,以残存的熔炉核心法则为墨,在绝望的深渊中刻下的最后一道坐标——指向法则绿洲升维前的最后锚点,指向那枚承载着希望与自身最后残响的暗金棱晶!
无垠的虚海深处,远离已知星图边界,一艘巨舰正沉默地航行。
它并非闪耀着冰冷秩序的几何星芒,也非流淌着污秽深渊的葬歌号。它的形态古老而沧桑,巨大的舰体由无数块形态各异、散发着不同文明气息的结构拼接而成,像一块在时间长河中不断沉积、壮大的活体化石。
舰艏,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管道和能量回路构成的熔炉核心稳定地燃烧着,散发出温暖却坚韧的橘红色光芒,照亮了前方扭曲的时空褶皱——这是“火种”方舟·征程号。
舰桥核心,一个由复杂水晶簇构成的意识共鸣池中,光芒骤然紊乱!
“警报!接收到紧急溯源信息流!”
“信息源特征:熔炉核心·阿贝尔工程师个人识别码!”
“信息强度:濒死级…断点式脉冲!”
“内容:坐标…深红墓穴残骸区…高维跃迁余波…‘摇篮’…求救…”
冰冷的合成音在舰桥回荡,却如同惊雷般在所有意识连接者心中炸响。共鸣池旁,几位身披古老制式工程服的身影猛地站起,其中一位面容刚毅、眼窝深陷的中年人——熔炉首席工程师瑞加——瞳孔剧烈收缩,双手死死按在共鸣池边缘,试图从那微弱到几近熄灭的信号中榨取出更多信息。
“阿贝尔…他还活着?!”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响起,那是阿贝尔曾经的助手莉亚。
“不…信息强度…是‘遗言’…”瑞加的声音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沉重,“濒死烙印…他找到了什么…‘摇篮’?坐标指向深红墓穴…那片被圣律和深渊同时标记的坟墓!”
共鸣池中,微弱的信号脉冲再次闪烁,传递出最后的信息碎片:混乱的法则冲突、泰坦的悲壮咆哮、升维的剧烈波动、以及…一种新生的、充满悖论活力的稳固意志。
“他在那里点燃了什么!一个界域?在深红墓穴的尸骸上?!”瑞加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坐标解析!最大功率跃迁引擎预热!目标——深红墓穴残骸区!立刻!”
“首席!深红墓穴是绝对禁区!圣律的净化阵列和深渊的葬歌号刚刚在那里爆发了冲突!”导航官发出警告,“我们的能量储备不足以支撑连续高维跳跃后的高强度战斗!”
“那就把非核心熔炉并入推进阵列!”瑞加的声音斩钉截铁,“阿贝尔用命送出的坐标和‘摇篮’信息,意味着他找到了对抗‘熵寂’的关键!可能是新的火种,可能是新的希望!征程号的使命是什么?寻找延续的火种!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哪怕前方是圣律的审判场和深渊的吞噬口,也必须去!调整航向,启动‘薪火’协议,不计代价,全速前进!”
“遵命!启动‘薪火’协议!所有非维生、非防御熔炉并入推进阵列!目标锁定——深红墓穴残骸区!高维迁跃引擎…启动!”
征程号庞大的舰体发出沉闷的轰鸣,舰艏的巨大熔炉光芒暴涨,橘红色的光焰从温和转为炽白!舰体周围的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扭曲、折叠!整艘方舟如同离弦之箭,撕裂了虚海的帷幕,朝着那片刚刚埋葬了泰坦之遗、可能也埋葬了阿贝尔的星域,义无反顾地跨越时空而去!
舰桥上,瑞加凝视着共鸣池中彻底消失的信号点,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莉亚看着首席紧绷的侧脸,低声问:“首席…阿贝尔他…”
瑞加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相信他。如同他相信我们终会收到这信号。他是最好的熔炉工程师之一…他留下的,必然是足以照亮前路的星火。征程号,就是去接引这缕星火的!”
就在征程号撕裂时空,奔向希望与未知的战场时,在广袤无垠的多元宇宙架构中,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第五平行宇宙:玉器文明宇宙——正悄然滑向一场无声的灾难。
这里,文明的核心并非星辰大海,也非能量法则,而是——玉。
天地灵气与万物精魄,在特定的地脉节点,经过亿万年的沉淀与孕化,凝结成蕴含独特法则力量的玉石。而智慧生命“红山人”,其文明便建立在对玉的感知、雕琢与共鸣之上。他们以玉沟通天地,以玉构筑城池,以玉承载历史和灵魂。最高等的玉器,甚至能固化法则,成为维系一方世界平衡的“玉理之器”。
红山圣地,龙形山脉盘踞之地。巨大的露天祭坛中央,供奉着此界最重要的玉理之器之一——“蜷体玉猪龙”。它由最顶级的墨玉雕琢而成,造型古朴神秘,蜷曲如胚胎,首尾相连,象征着生命的循环与世界的圆满。其内部流淌的玉理法则,维系着圣地周边千里山川的地脉灵气流转,滋养万物。
然而此刻,圣地最德高望重的老玉匠“圭”,正跪伏在玉猪龙前,布满皱纹的脸上毫无血色,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困惑。他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悬停在玉猪龙那光滑温润的表面之上,却不敢触碰。
玉猪龙…变了。
那原本深邃内敛、温润如脂的墨玉本体,此刻在核心深处,正悄然渗透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粘稠的暗影。这暗影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侵蚀性的法则污染,它无声地吞噬着玉石本身蕴含的纯净灵气和秩序法则,将其转化为一种冰冷的、死寂的、带着诡异“活性”的灰质。
这种灰质如同活物般在玉石内部缓慢蠕动、增殖,所过之处,玉石的光泽迅速黯淡,温润的触感变得冰冷刺骨,更可怕的是,玉猪龙内部那原本和谐稳定的玉理法则网络,正被强行扭曲、撕裂,发出只有圭这样顶级的玉匠才能感知到的、如同世界根基在呻吟的法则哀鸣!
“玉…玉泣…”圭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绝望,“圣物…病了…不…是被…‘影’…噬了…”
他身边,几位年轻玉匠同样面无人色。其中一人捧着一块刚刚从圣地边缘采集的次级玉料,声音发颤:“圭师…不止是圣物…您看…”
那块本应翠绿盎然的玉料,内部同样出现了细微的、蛛网般的灰质侵蚀纹路,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作呕的衰败气息。
“蔓延了…从圣物开始…‘影’在污染玉脉…污染我们的…根!”圭猛地抬头,望向圣地之外广袤的山川大地。在他那双与玉石共鸣了近百年的特殊感知中,原本清澈明亮、流淌着勃勃生机的山川灵脉网络,此刻正被无数细微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灰暗“斑点”所侵蚀。这些斑点贪婪地吞噬着灵气,扭曲着地脉,将生机勃勃的土地转化为一片片隐形的、缓慢扩散的“熵荒”!
“这‘影’…到底是什么?!”年轻的玉匠声音带着哭腔。
圭死死盯着玉猪龙核心那团不断增殖的粘稠暗影,浑浊的眼中倒映着那不断扭曲、仿佛拥有某种混沌意志的形态。一个源自古老玉匠口耳相传、被视为禁忌传说的词汇,带着彻骨的寒意,浮现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
“**熵影…**” 圭的嘴唇翕动,吐出这个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词,“是…噬玉吞灵的…熵影!它们…回来了…不…它们从未离开…它们在…污染我们的…‘玉之基因’!”
他猛地想起一个更可怕的传说:当熵影侵蚀到足够深的地步,被污染的玉器将不再是文明的载体,而是…熵影降临现实的通道与温床!被扭曲的玉理法则,将反过来污染所有与其共鸣的红山人,将整个文明拖入永恒的混乱与死寂!
“必须…阻止它!”圭挣扎着站起身,眼中爆发出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召集所有大匠!启动‘解玉大阵’!目标——玉猪龙!在它彻底病变、成为‘影巢’之前…剥离污染,哪怕…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