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音接过酒杯,却没有喝,只是低头看着杯中摇曳的酒液,苦笑道:“我是不是太冒进了?我才35岁,程泽远比我大了十岁,他有那么多的政治资源,那么多经验……我却连一句不当的发言都会被媒体放大成致命的错误。甚至因为我女性的身份,都会遭到攻击。”
她作为A国第一个女性总统候选人,人们拿着显微镜在她身上挑错。
她犯了任何错,人们都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她女性的身份,认为女人不行。甚至说女性领导人都不受欢迎,因为女人不适合掌权,她们做不好事情,只会啰嗦,只会哭。
而男人理性、睿智、有逻辑,能够做好事情,在关键时刻能够撑得住场面。
男人哭就是真男人,男人啰嗦就是睿智。
同样的错放在男人身上,人们却不会说男人不行。
但只要一个女人表现出负面,那某些人就会攻击女性群体。
然而,几千年来挑起无数战争、屠杀,把世界推入无数次灾难之中的,就是这些自诩理性的男人。
而几千年来,在男权之中杀出重围的寥寥少数的女性领导人,却展现出了超强的智慧。
比如武则天、窦漪房、吕雉。
她们权斗虽残忍,可是却能将国家治理的很好,不乱折腾老百姓。
可人们却视而不见,反正男人就是好,女人就是不如男人,女性领导人就是不受欢迎。
夺走了女人的一切之后,又嘲笑女人没有,嘲笑女人头发长见识。
这些寥寥掌权的女性,在史书中却被抹黑。
男皇帝可以三宫六院,而武则天养男宠,就要被口诛笔伐。
女人走上权力巅峰被羞辱靠陪睡。
男人走上权力巅峰玩弄无数女性,却收获掌声。
可几乎没有人想,如果男人和女人能够得到同等的对待,公平的竞争机会,女人又何必靠陪睡?
女选民支持姜锦音的比较多,于是这些女选民,遭到大量的人身攻击,认为她们没有理性,情绪化,只是为了选一个女总统而已。
而这些女选民一旦进行反击,那么对方就会立刻说,“你看吧,我说的没错,女人就是情绪化。看到你们这些言论,终于明白为什么女性领导人不受欢迎,为什么女人不能成功。”
只许他们攻击、侮辱女性,却不许女性反击,要不然就是女人情绪化。
这是男人惯用的套路,核心目的就是为了打压女人。
而有些女人也瞧不起女人。
她记得兜兜跟她说过,有些女性瞧不起言情小说,跑去看耽美,因为她们认为言情小说女主都是弱鸡,没有女性力量,所以她们去看耽美,因为耽美才有双强,势均力敌,平等的爱情,有宏大的叙事。
兜兜对此很不理解。
既然他们质疑言情没有力量,崇尚耽美,那为什么不质疑,耽美也是女作者写的,为什么女作者能把力量给男性,却不愿意给女性?
为什么一有宏大的设定,强大力量就要给男人?最后又来嘲笑言情没有?
难道换个性别就不会写了吗?还是换个性别,赋予女性强大,人们就不愿意看了?
耽美原本属于一种女性主导的文化,无论写、还是看,无可厚非。
可现在,一些人却把它变成了一种歧视女性的工具,有些人从中找优越感来讽刺女性没力量。
把女性所有美好的特征都给男人,用男人的皮来谈理想,又不用面对女性真实的处境,最后还要嘲笑女性,剥夺女性的文化空间。
把女性的特征给予男性,他们就能接受,可是同样的特征放在女性身上,他们就要鄙视女性没力量,最后还要给自己冠一个爱女的名义。
其实这也是对女性的一种隐性歧视,打着爱女旗号的爱丁,只是某些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不愿意把力量给女性,因为认为男人才是天生承载力量的载体。
嘲笑言情里面的女性,不是因为言情小说女主真的没有力量,而是因为他们本就不尊重女性,无视女性的力量,以男性的强大为准,认可男权社会那一套对于男性强大的定义。
哪怕言情中也有很多女强,但他们视而不见,就是爱看男人强大。
哪怕耽美里也有一大堆小哭包、渣攻弱受、霸道总裁爱上我,只是把女改成男而已,他们视而不见,张嘴就是耽美才有双强。
兜兜跟她说的这些,让她更从微观的角度看出,社会对女性的偏见和歧视。
竞选期间,还有人放出了大量的视频,全都是男人和女人各种辩论、对战,这些视频是经过进行筛选的,故意把不优秀的女性和优秀的男性放在一起比,当成女人都不行的证据,显得女性无脑,没有逻辑,不受欢迎,不适合当领导,情绪化,这类视频评论区下面成千上万条评论,都是羞辱女性的。
而面对那些不优秀的男人,这些人就突然哑巴了,一个个都舍不得骂男人不行。
大部分人骨子里都看不起女性,他们不认可女性的政治权利,不相信她们在挑选总统时进行的利益权衡,他们认为女人都是无脑,女人连呼吸都是错的,女人情绪化。
可是,在记者的采访镜头里,支持姜锦音的选民大多都冷静包容,而且能够清晰的阐述出姜锦音的政策,能够说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她,因为她的政策对自己和国家有利。
而支持程泽远的选民,大多表现出非常激烈的情绪,无法清晰的阐述出自己为什么要选择程泽远,大多都在攻击姜锦音和支持者无脑。
姜锦音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媒体一直攻击我,说我是你的傀儡,说我们想控制世界……如果我输了,我怕会毁了一切。而且会给女人丢脸,让那些人抓到把柄,说女人不行。”
虽然就算她输了,也不能代表女人不行,因为女人参政的本来就少,能够走进权力核心的更少,因为女性即便在现代,也受到诸多限制,在男性为主导的政治圈,能够挤进权力中心已经很不容易。
可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只会把矛头对准女人不行。
冷彦尊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看着姜锦音,目光里没有一丝责备,只有深沉的温柔。
他轻轻拉过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双手交握,语气平静却坚定:“锦音,怕什么?输就输了。”
姜锦音愣住了,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输就输了?你说得这么轻巧?这可是总统竞选!如果我输了,不止是我,整个冷氏集团都会被牵连,你的声誉,我们的家……”
冷彦尊却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宠溺:“音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了?我认识的那个姜锦音,可是个敢跟我叫板的女人,敢在所有人反对的时候坚持自己的选择。你现在告诉我,你怕输?”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认真,“竞选不是人生的全部,你是为了你的信念才站上这个舞台的,不是为了输赢。”
姜锦音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当然知道冷彦尊说得对,可压力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困得喘不过气。
她放下酒杯,双手抱臂,像是想给自己一点安全感:“我不是怕输本身,我是怕……怕辜负了支持我的人,怕让孩子们失望,怕让你的心血白费。你知道的,媒体把我们说得那么不堪,我真的怕有一天,这些攻击会伤害到孩子们。”
冷彦尊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将她拥进怀里。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水味,让姜锦音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孩子们不会因为你输了一场竞选就失望。他们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头衔。至于我……”他微微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你觉得我冷彦尊是那种会被几篇报道毁掉的人吗?那些媒体的攻击,不过是风吹过,掀不起什么浪。”
姜锦音靠在他的胸膛上,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条路比我想的难。”
冷彦尊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你知道我当年是怎么有现在的吗?就是因为我不怕输。输了就爬起来,再来一次。你现在累,是因为你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忘了那些媒体,忘了那些攻击,专注在你想做的事上。如果真的输了就回来,四年后再选。七十年代美国金斯伯格大法官,凭一己之力在男性主导的律政圈子里,为女性争取了工作、学习、财产权,她在那样艰难的时刻都撑下来了。而现在这个时代,比那时候好多了,如果这一次你输了,还有下次,你还年轻,不用怕。”
姜锦音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深邃而明亮,仿佛能看透一切,却又带着让人安心的温暖。
她忍不住笑了,笑中带着几分自嘲:“你说得是没错,可你又没站在竞选台上,被全国的人盯着。”
冷彦尊挑了挑眉,假装认真地想了想:“嗯,确实。不过,如果我站在台上,媒体会说我是个冷酷无情的资本家,试图用钱砸出一个总统宝座。音音,媒体总会找到理由攻击你。你现在站在聚光灯下,难免被审视,被误解,只要你能撑下去,后面一片光明。”
姜锦音被他的话逗笑了,紧绷的肩膀终于稍稍松懈了一些。她推开他,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就知道哄我开心。”
“哄你开心是我的专长。”冷彦尊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了,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辩论等着你呢。”
他知道,姜锦音自己心里有主意,全都想好了,她现在只不过是想寻求家人的一些支持而已。
这就是家人的意义。
她不能向其他人寻求支撑,因为一旦被曝光了,到时候人们又要攻击她情绪化,没理性,说女性只想满足自己的情绪,寻求情绪认同。
而男人如果向别人寻求情绪支持,甚至发泄情绪,会被赞真男人,真性情!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两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是他们的儿女,14岁的冷屹川和10岁的姜子瑜。
屹川穿着蓝色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子瑜则抱着一只毛绒兔子,睡眼惺忪,嘴里还嘟囔着:“妈妈,你怎么还不睡呀?”
姜锦音一愣,随即笑了,走过去蹲下身,将子瑜抱进怀里:“怎么还没睡?这么晚了,还跑来书房做什么?”
子瑜揉了揉眼睛,奶声奶气地说:“我听见你和爸爸说话了,妈妈,你是不是不开心呀?是因为那些坏人说你坏话吗?”
姜锦音心头一暖,轻轻抚摸着子瑜柔软的头发:“妈妈没事,就是有点累了。你怎么知道那些坏人说妈妈坏话?”
屹川插嘴道:“网上都说了,那些记者老说妈妈是靠爸爸才参加竞选的,太过分了!”
他皱着小眉头,语气里满是不平,“妈妈明明那么厉害,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姜锦音看着儿子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她伸手拉过屹川,揉了揉他的头发:“屹川,谢谢你替妈妈打抱不平。不过,那些话,妈妈不在乎。你们只要好好学习,健健康康的,妈妈就满足了。”
冷彦尊站在一旁,双手插兜,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
他走过来,蹲下身,拍了拍屹川的肩膀:“屹川,你妈妈说得对。那些人的话,就像风吹过,过去了就没了。你和妹妹要做的,就是支持妈妈,明白吗?”
屹川认真地点了点头,握紧小拳头:“嗯!我会支持妈妈的!妈妈一定会赢!”
子瑜也举起小手,挥了挥:“妈妈最厉害!妈妈会当总统的!”
姜锦音被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逗得笑出声,心中的阴霾仿佛被一扫而空。
她将子瑜抱得更紧一些,抬头看向冷彦尊,眼中闪着光:“谢谢你们,真的。”
冷彦尊站起身,伸出手,将姜锦音拉了起来。
他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屹川,子瑜则抱着兔子跟在后面。
一家四口走出书房,走向客厅。
客厅的灯光柔和,沙发上散落着孩子们的玩具,茶几上还有一盘没吃完的水果。
窗外的城市依然喧嚣,但这一刻,姜锦音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