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路向南，你现在开始跟我搞回忆杀了？”
看着眼前神色复杂的路向南，狄恨雁突然想笑。
或许是因为她觉得现在的路向南就像是一只熟透的柑橘，而她本人便是那个划开光滑果皮的生锈尖刀。
眼看着这只在阳光下透出蜜蜡般光泽的柑橘被她用利刃戳穿光鲜的外皮。
柑橘甜腻的果肉暴露在空气里，甚至能嗅到独特的清新香氛味，鲜嫩的汁水被铁锈染脏，破坏了本该有的脉络。
没错，哪怕这只柑橘看上去依旧美好，可腐烂早就从创口开始逐渐蔓延。
她会慢慢看着对方沉沦，腐朽，老化，肮脏。
就像她一样。
狄恨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舌尖划过嘴唇的那一霎那，她竟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因为她嗅到了来自于一个完美无缺的人身上不该有的虚伪。
“路向南，你跟我装什么装？”
“故作深沉有意思吗？”
“你一个两岁半的小屁孩又没记事，不知道从哪个人口中...”
路向南冷声打断了她。
“我那时候记事了。”
“而且，记得清楚。”
“就像你记得雁阿姨一样记得清楚。”
没错，路向南记事记得很早。
在大部分小朋友还在懵懵懂懂尿床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完整记住一件事情并且描述得非常好了。
所以，她记得第一次见到狄恨雁的时候，那个陌生的大姐姐看向她的眼神是——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有点坏坏的。
后来，路向南才知道，那种感觉名为“算计”。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恶意。
她小时候真的被家人养得很好。
*
而一旁的狄恨雁听到路向南提起自己的母亲，瞳孔猛地收缩，她被挟制到不能动弹，只能紧握双拳。
哪怕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她依旧没有松手。
红血丝爬上她的眼眸，她的声音几乎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闭嘴。”
“你没资格提起她。”
路向南轻轻一笑。
“没有资格吗？”
“我妈妈以前说雁阿姨抱过我。”
“你猜，她抱你吗？”
这句话无异为狄恨雁的逆鳞，她眼眶红到几乎能滴血，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情绪崩溃到几近到顶点。
挟持她的人不方便按捺，便踢了她膝盖后方一脚。
狄恨雁只能跪倒在地，面露凶光地望着路向南，牙都快咬碎了。
路向南似乎是不满足只是这样简单戳中狄恨雁的痛处，她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Elizabeth，你忘了吗？”
“我们以前是大院里大家都称赞的神童。”
没错，不仅是路向南记事早，狄恨雁同样打小也很聪明。
她俩是大院里人人都夸赞的“别人家的小孩”。
甚至，在大家公认里，狄恨雁要比路向南更聪慧些。
她是真正过目不忘，真正几岁的时候就能解高等数学难题的天才。
只是天才或许都有点“怪”。
狄恨雁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平复好自己的情绪。
只是再次听到路向南翻老黄历，她不知道该说路向南蠢还是笨。
话到嘴边，她只留了一句。
“你太可笑了，路向南。”
“你是过不去了吗？”
“也对，你是该过不去的，你早就死在你五岁的那一年了。”
“跟你那短命鬼的爹妈一起死了。”
狄恨雁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可是，你不该把我们俩相提并论的。”
“大院里所有人都喜欢，漂亮可爱的人，是你。”
“被家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人，是你。”
“巷子里看谁都会咬的野猫，只会蹭一个人的裤脚，没错，还是你。”
“我怎么配跟你相提并论呢？”
“毕竟，有哪个女孩子的名字里会带有‘恨’字呢？”
狄恨雁没说完的是——
甚至恨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是会沦落到什么地步的人，会被赋予这样的名字呢？
嗯，是她。
听到狄恨雁带有吹捧意味的阴阳怪气，路向南并没有觉得爽快。
反而感觉有些凄凉。
既然是他人口中的比较，肯定就有轻重之分。
路向南不甘愿做“轻”的那一个，也不屑于做“重”的那一个。
嗯，她压根不想被比较，她很反感这种必须有人会受伤的环节。
但人生处处是这种环节。
路向南突然话锋一转。
“但是，Elizabeth，你并不嫉妒我。”
按理来说，狄恨雁是该嫉妒路向南的。
网络上有句很流行的话，童年的创伤需要花一生来治愈。
很多小孩在跟他人频繁比较的过程中会出现自卑感，扭曲的自我认知，甚至病态地嫉恨他人。
但是路向南知道，狄恨雁不会。
“如果你真的嫉妒我，你就不会给自己取这样一个英文名了。”
伊丽莎白，大不列颠帝国历史上独特“黄金时期”在位时君主的名字。
就连伊丽莎白二世也创下了在位时间最长的历史。
狄恨雁仰起头，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望着路向南。
“没错，我从来没有嫉妒过你。”
“路向南，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你了。”
“如果你把你那愚蠢可笑的爱国精神丢在一边，我想，我们俩应该会合作得很愉快，我们也应该有机会把这个世界闹个底朝天。”
“可惜了，你是醒不过来的小傻瓜。”
“你还不明白，你的忠诚不过是统治者拿来拴住奴隶的项圈，甚至掌权者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你们这些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像只狗一样去卖命。”
“唉，算了，说了你也听不进去。”
“反正，这么多年了，你好像是第一个知道我本质是什么样的人。”
“真不愧是我第一眼就盯上的小屁孩。”
“在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嫉妒两个字。”
“我没有的东西，我能争，我能抢，我能不择一切手段，誓死都要拿到手。”
“嫉妒，那是只有无能的懦夫才会做的事。”
她狄恨雁就是有这样的魄力和胆识。
所以，她配得上伊丽莎白这个名字。
如果有人说她配不上，杀掉就是了。
死人是不会乱说话的。
路向南平静地看着她。
“所以，这次你来了，你来取我的命。”
“可惜，失败了。”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失败。”
“你当了这么多年的特务，没想过自己会栽跟头吧？”
狄恨雁瘪了瘪嘴，哪怕她输了，但她的目光中依旧充斥着自信。
“没有。”
“从来没有。”
哪怕她想过迟早有一天自己会跟路向南对上，但是，在她的设想与推算下。
赢的人会是她。
也只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