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拖拽的刺骨寒意尚未侵入骨髓,少年识海深处骤然爆开金铁交鸣!
腰侧符囊自行炸裂,七七四十九枚压胜钱如受惊燕雀,带着灼烫的铜腥气疾射而出,竟在半空结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旋涡!拖行的锁链硬生生被气流漩涡抬升半寸,鞋底擦着黏稠的血髓滑行,在冰面犁出一道焦糊的深痕。
玉匮宝卷遗落之地,异变已生。少年坠地时甩出的半掌鲜血,泼溅在书卷摊开的页面上。
污血并未渗入纸背,反而如活物般逆流上涌,裹着纸页间翻滚的墨痕,凝成七条扭动不休的墨血小蛇。蛇眼猩红,贪婪地盯着卷首那只原本勾勒符箓的“灵”字。其中一条最为粗壮的,猛地噬咬向“灵”字中心!
“咔!”细微破裂声被狂乱的怨啸淹没。灵字寸寸皲裂,封印其内的一道阴神猝然睁眼!那阴神的面孔模糊不清,唯有一对清冷眼眸,竟与少年符师有八分相似。墨血小蛇如附骨之疽缠绕而上,阴神虚影却并未反抗,只以指为笔,在那污血蛇身上凌空画下几枚冰蓝符印。
蛇身瞬间冻结、龟裂,化为片片冰晶剥落,露出下方书页上扭曲蠕动的古篆——正是少年本命符箓《叩心言灵章》的核心真文!阴神虚影指尖点向真文,一股寒彻神魂的意念直接撞入少年脑海:“叩灵于渊,问心自醒!斩妄之刃,在你掌中!”
——嗡!
仿佛冰泉浇顶,少年混乱的意识瞬间澄明。拖行他的锁链末端,那冰冷钩爪正贪婪吮吸着他的血肉生气,试图污染魂魄。他猛地曲指成钩,指尖并非对向外物,而是狠狠戳向自己心口!
噗嗤!指尖破开皮肉,却未淌出鲜血。一股纯粹的、剔透的冰蓝意韵被他硬生生从膻中穴抠了出来!
那意韵无光无华,却仿佛蕴含着昆仑亘古雪峰的凛冽,与玉匮宝卷吞食万千怨气后沉淀的那一点“真”。
它悬于少年滴血的指尖,形如一枚寸许长的锋锐冰刃——斩妄之刃,以心神为基,灵台清明为锋!
“断!”少年嘶声低吼,染血的指尖带动那虚幻冰刃,决然斩下!冰刃并非斩向锁链的青铜实躯,而是斩向钩爪深处那无形无质、却牢牢咬住自己元灵的“钩心丝”!
铮——!
冰窟内骤起一道无声尖啸,唯有灵魂能感知的撕裂之音。
拖拽之力骤然消失!钩爪颓然松开,缩回冰层裂缝深处,只留下一圈冻结在少年脚踝皮肉上的乌青烙印。
少年翻身跃起,踉跄几步才站稳,心口剧痛如遭重锤。
方才那决绝一斩,仿佛剜去了心头一块精肉。
他顾不上喘息,目光如电扫向中央心脏。
那被暗红血髓重新塑形的西王母像已然成型!
不再是冰冷光滑的冰雕,而是一尊庞大的、不断滴落污血冰髓的“血肉观音”!
无数被其“育胎”吞噬的怨魂脸孔,在污秽血肉间凸起又坍陷,发出无声的嚎哭。
更为可怖的是她胸前那道裂口,此时已非空洞,其中污血翻滚,裹着一颗搏动的巨大卵泡。卵膜如污秽的羊水袋,隐约可见内部蜷缩着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暗影——正是那墨鳞青婴被剥离的核心邪胎!
“心窍……她的心窍成了孕育这邪胎的巢穴……”少年符师寒意彻骨。
西王母冰雕胸腔内半颗搏动心脏,此刻与那污血卵泡彻底融合,每一次搏动,都在抽取整条昆仑玄脉与亿万怨魂的残魄精粹,疯狂滋养着其腹心之卵!
心脏搏动声如擂鼓,每一次鼓响,都让冰窟顶壁的冰棱霜雪簌簌震落。那些坠落的冰晶雪屑尚未落地,便被下方污血神像散发的邪戾气息侵染,化作点点污浊血雨,溅落在地面凝结的骨渣冰泥之上,竟“滋滋”作响,腐蚀出缕缕腥烟。
就在这时,左右两侧的“茧”几乎同时爆发异变!
砰!砰砰!
左侧那包裹着李仙宇的污秽纸茧,其表面疯狂游走的墨痕金光骤然被一股狂暴力量由内而外狠狠撑开!无数纸页碎片混合着黏腻的金黑色浆液炸上半空。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自破口处缓缓站起。
那已不能称之为人!
李仙宇浑身挂满纸浆、冰碴与凝固的神性金浆,宛如一具从腐烂书堆里扒出来的残躯。
但更骇人的是他的头颅——玉匮书页曾裹住他整颗脑袋,如今书页剥落,露出下方血肉模糊的面孔。
原本的双目位置深陷,唯剩下两个燃烧着暗金火焰的空洞!
那是疯狂啃噬冰雕王母后,神性金浆与凡人暴戾意志熔铸的异火!
他嘴里竟还死死咬着一大块从冰雕王母肩颈处撕下的、流淌着暗金色血髓的“血肉”,尖锐的犬齿深陷其中,腮帮筋肉痉挛鼓动,竟在咀嚼吞咽!
“嗬…嗬嗬……”
喉骨磨擦的怪响从他那撕裂的喉咙里挤出。
那张糊满污物的脸上,唯有一口白牙沾着金红碎肉,在洞内幽光中裂开一个狰狞的弧度。
他抬起一只同样被纸浆覆盖的拳头,其上包裹的黏腻书页突然自燃,烧成一团幽碧磷火!他猛地将那磷火拳头砸向身前地面——
轰!
地面坚冰龟裂炸开,裂缝却并非四散蔓延,而是诡异地构成一个歪斜扭曲的符箓!
那符纹非道非佛,灼热的怨气与冰冷的神性在符纹光路中死命纠缠、撕咬,竟将扑向他的一排冻尸死死锢在原地,周身燃起青白交杂的痛苦魂火!
李仙宇拖着残破身躯,顶着冻尸燃烧的惨嚎,一步步踏向中央那搏动的“血肉观音”。
每一步落下,脚下冰面便印下一枚燃烧的、属于他自己的烙印!
与此同时,右侧那布满尖刺的蓝色骨茧,也传出了非人的嘶吼!
那嘶吼并非婴啼,而是糅合了星兽长啸与人类女子绝望悲鸣的扭曲颤音!
咔咔咔!布满茧体的星屑冰眼纷纷碎裂,崩开的瞬间,其中竟射出粘稠如蜡、闪烁星芒的蓝色泪滴!茧体开始剧烈搏动、膨胀,表面尖锐骨刺向外狂突猛刺,又在刺到极致时向内弯曲、融化成液态般流淌的粘稠髓浆。
整个骨茧如同一个正在被巨力扭曲拉扯的心脏,向内坍缩,向外爆凸!
突然,骨茧顶部撕裂!
一根扭曲的、布满细密裂痕的独角猛地戳破出来!
紧接着,一只覆盖着半透明冰蓝色薄翼的巨爪撕开裂口!
爪尖锋利如冰晶长矛,其上蒸腾着幽蓝寒气。
那薄翼并非实体,而是纯粹冰蓝星屑组成的能量态!
巨爪狠狠扒住茧体边缘,发力拖拽!
茧壳在令人牙酸的爆裂声中破开一个大洞。
一个庞然身影挤了出来。
那东西依旧保留着阿囡的身形轮廓,但躯体膨胀了近乎一倍。
她双臂异化为覆盖冰蓝薄翼的狰狞巨爪,双腿则融合扭曲,在身后拖曳出一条粗壮的、布满星屑光斑的龙尾!
原本身上的破袄早已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生长在皮肤上的半透明龙鳞与骨甲,肋下的旧疤位置更是凸起一枚疯狂搏动、不断向外喷溅蓝色冰髓的源晶!最为恐怖的是她的头颅——原本的面孔几乎消失,唯有一张开裂至耳根、密布寒牙的巨口在嘶吼,额顶一根断裂淌髓的独角斜指苍穹。
唯剩那双眼睛——一只眼窝内是疯狂吞噬星光的旋转黑洞,而另一只眼中,赫然残留着一丝属于阿囡的、濒临破碎的绝望神采!
这半龙半兽的异怪发出震天嘶吼,一只巨爪撕裂着残留的茧壳,另一只巨爪却本能地、痛苦地捂向那颗跳动的源晶——仿佛灵魂深处的两股意志正在她的躯壳与源晶之内惨烈厮杀!
少年符师的心沉到谷底。两侧,怪物向神逼近,而他自己,却站在搏动心脏边缘的骸骨台阶上。
脚下的玉匮宝卷在血雨腥风中贪婪吞吐着怨戾之气,书页间墨痕翻滚,如同苏醒的深渊。
上方幽暗冰穹,垂落的青铜锁链尽头,那半颗搏动的西王母之心,其每一次收缩,都让四周禁锢着无数冻尸骸骨的玄冰锁链嗡嗡震颤,如同万千濒死者在无间地狱中发出最后的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