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颜夏机械地检查着公寓的每个角落，没有入侵痕迹，她的钥匙和颜冬的备用钥匙都还在原处。
只有一种可能：颜冬趁上次来吃饭时，偷偷记下了她的网银密码。
窗外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三天，城市笼罩在灰蒙蒙的水雾中，颜夏站在阳台上，任凭雨水打湿她的衣袖。
十二年前那个雨夜，她签下了父母的死亡确认书；现在，又是一个雨天，她可能要眼睁睁看着弟弟坠入骗子的陷阱。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陌生号码。
\"是颜夏女士吗？\"一个公式化的女声，\"这里是市立医院急诊科，您弟弟颜冬在这里，他.....\"
颜夏没等对方说完就冲出门外，连伞都忘了拿，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进衣领，冰冷刺骨，出租车似乎开得比步行还慢，每一个红灯都像在故意折磨她。
急诊室刺眼的灯光下，颜冬坐在角落的病床上，额头贴着纱布，右手腕打着绷带，看到姐姐，他下意识地想躲，但无处可去。
\"怎么回事？\"颜夏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嘶哑。
\"骑车摔了。\"颜冬避开她的目光，\"没什么大不了的。\"
护士走过来递给颜夏一份检查报告：\"轻微脑震荡和手腕扭伤，已经处理好了，建议留观一晚，但他坚持要出院。\"
颜夏扫了一眼报告，目光停在\"陪同人员\"一栏，那里写着\"李明\"。
\"他人呢？\"颜夏强压怒火，\"那个送你来的'李明'？\"
颜冬的肩膀绷紧了：\"他有急事先走了。\"
\"急事？比如赶飞机？\"颜夏再也控制不住音量，\"你知道他买了去云南的机票吗？知道他从我这里偷了两万八吗？还是说......\"
她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你也参与了？\"
颜冬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变成愤怒：\"我没拿你的钱！至于李明...他只是去接爸妈！他们被控制在边境附近，需要赎金...\"
\"够了！\"颜夏的尖叫引来周围人的目光，\"他们死了！死了十二年！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现实？\"
这句话像炸弹一样在两人之间爆开，颜冬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颜夏立刻后悔了，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
\"回家再说。\"她伸手想扶弟弟，却被他狠狠甩开。
\"别碰我！\"颜冬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一直...一直希望他们死了对不对？这样你就不用承认自己被抛弃了！\"
颜夏如遭雷击，后退一步，这是颜冬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眼中的恨意让她陌生得心惊。
\"冬冬，不是这样的...\"
\"我叫颜冬！\"他几乎是吼出来，\"不是你的小宝宝了！\"
护士快步走来：\"请保持安静，否则请你们离开。\"
颜冬抓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冲出门诊部，颜夏追出去时，只看到他跳上一辆出租车消失在雨幕中。
接下来的十二小时是颜夏生命中最漫长的黑夜。
颜冬不接电话，不回信息，学校、乐队排练室、常去的咖啡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都空无一人，凌晨四点，程阳陪着筋疲力尽的颜夏来到警局报案。
李队长熬夜等着他们。\"不能算失踪，\"
他翻着记录，\"成年人，自愿离开，但鉴于李明涉案，我们会优先处理。\"
\"他最后取钱的地点是哪里？\"程阳问道。
李队查了记录。\"中央广场的Atm，晚上七点十六分，取了两万。\"
颜夏的胃部一阵绞痛，那是她的钱，她和程阳未来的首付，但比钱更重要的是，颜冬拿这些钱要去做什么？
\"还有一条线索，\"李队继续道，\"颜冬昨天下午去了一家叫'星光'的演艺公司，呆了将近两小时。\"
颜夏和程阳对视一眼，那是一家有名的商业演出经纪公司，以剥削年轻艺人着称，颜冬曾多次拒绝他们的邀约，说\"不想出卖音乐理想\"。
\"他要在哪里见李明？\"颜夏突然问道，\"云南哪个城市？\"
李队查看记录：\"昆明，但航班已经起飞了，李明确实在乘客名单上，颜冬没有购票记录。\"
一丝希望闪过颜夏心头，也许弟弟还没完全失去理智，也许他最后时刻没有上飞机。
清晨六点，城市开始苏醒，颜夏和程阳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警局，雨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
\"你先回家休息，\"程阳拦下一辆出租车，\"我去几个颜冬可能去的地方再找找。\"
颜夏摇摇头。\"我去河边看看，小时候心情不好，他总爱去那儿。\"
程阳想反对，但看到她眼中的决绝，只好妥协：\"两小时后无论找没找到，都要联系。\"
河滨公园在晨光中静谧而空旷。
颜夏沿着步道慢慢走着，回忆着弟弟小时候每次不开心就会躲在哪里，第三张长椅后的柳树下，能看见整条河转弯的地方。
长椅上空无一人，但地上有个熟悉的钥匙扣，颜冬十八岁生日时她送的，上面挂着个小小的钢琴模型，颜夏捡起钥匙扣，心脏狂跳。
他来过这里，而且刚离开不久。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颜夏循声跑去，看到一群人围在河边栏杆处，她的血液瞬间凝固。
\"有人跳河了吗？\"她抓住一个围观者，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不是，\"那人摇头，\"刚才有个小伙子差点掉下去，好像喝醉了，被人拉住了，往那边走了。\"
颜夏顺着指引的方向狂奔，穿过灌木丛，越过小桥，终于，在游船码头旁，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颜冬坐在岸边，全身湿透，呆呆地望着河水。
\"冬冬！\"她几乎是摔倒在弟弟身边，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生怕他再次消失。
颜冬转过头，眼神空洞。
\"他走了，\"声音嘶哑，\"说好一起去接爸妈...但他拿了钱就消失了。\"
颜夏把弟弟搂进怀里，感受到他全身都在发抖，湿冷的衣服下，他的身体烫得吓人。
\"我们回家，\"她轻声说，\"一切都会好的。\"
颜冬没有反抗，任由姐姐扶他站起来，但走到马路边时，他突然抓住颜夏的手腕：\"姐，我签了合约...'星光'的，他们预付了两万，但违约金要二十万...\"
颜夏的胸口一阵刺痛，原来他偷钱不是为了给李明，而是为了补上被李明骗走的缺口。
\"没关系，\"她强作镇定，\"我们可以解决，先回家换衣服，你发烧了。\"
一辆出租车缓缓靠边停下，就在颜夏伸手拉车门的一瞬间，颜冬突然挣脱她，冲向马路对面，那里有个穿灰色风衣的背影，酷似李明。
\"冬冬！回来！\"颜夏追上去，耳边响起刺耳的刹车声。
世界突然天旋地转，她感到自己飞了起来，然后重重摔在坚硬的路面上，疼痛来得迟了一些，先是闷闷的，然后像火一样从腿部蔓延到全身。
远处传来颜冬撕心裂肺的喊声：\"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