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着窗户,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不停地叩击,断电的公寓里,只有颜夏手机发出的微弱光亮,在弟弟颜冬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然后呢?公主真的变成泡沫了吗?\"颜冬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不,这是个新的版本。\"颜夏轻轻抚平他额前的碎发,\"公主用勇气打动了海巫婆,要到了一瓶解药。\"
她的声音很稳,丝毫听不出三个小时前,她站在医院走廊里,用僵硬的手指签下那些文件时的颤抖,死亡证明书上\"颜明远、苏雨\"两个名字刺眼得像是用火焰灼刻的。
\"姐姐,你的手好冷。\"颜冬握住她的手腕。
\"因为下雨了啊。\"颜夏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手机电量只剩下15%,她得留着应急。
颜夏轻轻哼起妈妈常唱的摇篮曲,看着弟弟的睫毛渐渐垂下,当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她才允许自己的嘴角垮下来。
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颜夏摸黑来到厨房,冰箱里还有半盒牛奶、两个鸡蛋和一把蔫了的青菜。
她机械地开火、倒油,煎出一个勉强成形的荷包蛋,锅铲与平底锅碰撞的声音惊动了隔壁的老猫,它不满地叫了一声。
\"对不起...\"颜夏下意识地道歉,随即咬住嘴唇。
她盯着锅里渐渐凝固的蛋白,突然想起去年生日,妈妈特意早起给她煎的心形荷包蛋,那天爸爸还笑话妈妈手艺退步了,说那颗心长得像屁股。
油星溅到手上,她没觉得疼。
\"姐?\"颜冬揉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我饿了。\"
\"马上就好。\"颜夏迅速眨眨眼,把荷包蛋盛到盘子里,掰成两半,\"给你大的。\"
餐桌上,颜冬喋喋不休地说着学校的事,说他的同桌李小明在自然课上把蜗牛塞进了前座女生的铅笔盒,颜夏嗯嗯地应着,把蛋黄戳破,看它流出来覆盖住洁白的瓷盘。
\"...然后王老师就让李小明站了一节课!姐,你在听吗?\"
\"在听。\"颜夏把自己那半鸡蛋推给弟弟,\"多吃点,你正在长身体。\"
第二天下午,居委会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颜夏牵着颜冬的手,挺直腰背坐在最中间的椅子上,大姑在哭,二叔在叹气,三姨夫不停地看表。
\"两个孩子不可能分开。\"颜夏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清晰,\"我可以照顾冬冬。\"
\"你才十二岁!\"大姑用纸巾按着眼角,\"你自己还是个孩子...\"
\"我下个月就十三了。\"颜夏翻开面前的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爸爸的人寿保险赔偿金加上存款,够我们用到我成年,如果不够,我可以去做家教,我成绩很好。\"
会议室安静下来,颜冬紧紧攥着姐姐的衣角,像是抓着救生艇的边缘。
\"至少...至少让冬冬跟我们住吧。\"二叔犹豫地说,\"你一个女孩子...\"
\"不行。\"颜夏打断他,\"冬冬胆小,会做噩梦,只有我能哄他睡觉。\"
最终的决定是\"暂时维持现状\",大人们商量着轮流\"照看\"姐弟俩,但谁都知道,那只是偶尔的一顿饭或者几件旧衣服。
回家的公交车上,颜冬靠着姐姐睡着了,颜夏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想起书包里还没写完的作文《我的理想》。
那天深夜,当确认弟弟熟睡后,颜夏终于锁上浴室门,把脸埋进潮湿的毛巾里无声地尖叫。
她的肩膀剧烈颤抖,却死死咬住毛巾不让一丝声音泄露,二十分钟后,她用冷水洗了脸,涂上妈妈的护肤霜。
颜冬的作业本摊开在桌上,数学题错了两道。
颜夏用红笔仔细地圈出来,在旁边写上解题步骤,翻到最后一页时,她发现弟弟画了一幅歪歪扭扭的全家福,四个人手拉着手站在太阳下。
她合上本子,打开自己的日记本,在最新一页上写下:\"从今天起,我必须成为大人。\"
搬家那天,阳光毒辣得像是要把人烤化。
颜夏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颜冬抱着他们的全家福相框,小心翼翼地走在后面,生怕摔了。
\"就剩这些了?\"货车司机看着那点可怜的行李,眉毛挑得老高。
颜夏点点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父母留下的东西大多被亲戚们\"暂时保管\"了,她能抢回来的只有这些。
最重要的是那个相框,去年生日时拍的全家福,爸爸的手搭在妈妈肩上,妈妈正转头对他笑,而她和弟弟站在前面,手里捧着蛋糕。
老式公寓的楼梯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
颜夏让颜冬走在前面,自己咬着牙把行李箱一级一级往上拖,三楼右手边的门漆成暗红色,上面的春联已经褪色,在风中轻轻颤动。
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门开了,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颜夏快步走进去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这是我们的新家。\"她转身对弟弟说,声音刻意轻快。
颜冬站在门口没动,眼睛扫过斑驳的墙皮和嘎吱作响的木地板,最后落在角落里的一只死蟑螂上。
\"比原来的小。\"他小声说。
颜夏走过去接过他怀里的相框,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小点好打扫。\"她说,\"而且离你的学校更近了,你可以多睡二十分钟。\"
整理行李花了整个下午。
颜夏把自己的衣服塞进卧室的小衣柜,把父母的几件衣物收进一个纸箱,推到床底下,她给弟弟铺好床单时,发现他在偷偷抹眼泪。
\"冬冬?\"
\"我想妈妈。\"他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颜夏的手指在被角上收紧,又慢慢松开,她在床边坐下,轻轻拍着弟弟的背,就像妈妈以前做的那样。
\"我知道。\"她说,\"我也是。\"
晚饭是楼下便利店买的饭团。
颜夏把唯一的热牛奶给了弟弟,自己喝自来水,她看着颜冬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以后每一天都要面对这样的选择,给弟弟最好的,然后自己将就。
\"明天我去买菜。\"她翻着钱包计算,\"鸡蛋比肉便宜,而且有营养。\"
颜冬抬起头,嘴角还沾着饭粒。\"你会做饭?\"
\"可以学。\"颜夏拿出手机,搜索\"最简单的家常菜\"。
第二天清晨,门铃声惊醒了颜夏,她揉着眼睛打开门,看到对门的老太太端着一盘包子站在门口。
\"听说你们搬来了。\"老太太的目光越过颜夏的肩膀,好奇地打量着屋内,\"可怜的孩子...趁热吃吧。\"
颜夏接过盘子,道了谢。
关上门后,她把包子放进冰箱,只拿出一个给颜冬当早餐,陌生人突如其来的善意让她不知所措,甚至有些警惕。
送弟弟上学后,颜夏自己去了初中部,走廊上的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没人注意到这个安静的女孩。
直到第一节课前,班主任林老师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