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孤山铁矿大院内,杜玉霖、司戴德和于文斗等人正在谢天蓬和矿上师傅们的陪同下,围着一大堆木箱子转圈呢。
可别小看这堆东西,它们足足划走了“华霖商贸行”账上的三万两白银,里面装着的可是号称能极大提升采矿效率的“大四件+两条线”啊。
所谓“大四件”,分别是指用于钻凿的蒸汽钻岩机、用于提运的蒸汽绞车、用于排水的蒸汽抽水机和一口提供动力的立式锅炉。
所谓“两条线”,自然指的就是轨道了,虽然于文斗为节省成本定的是木制轨道,但搭配上六辆铁皮矿车也足以应付初期的生产规模了。
由于“大四件”是从国外运来,为了方便装载已被拆卸成了几十个部分再由大木箱子进行包装。
杜玉霖背着手,拍拍这、摸摸那,心中的感觉很奇特,没曾想在爷爷家墙上照片上看惯了的大坑,如今却要在自己的手中重新开启,只是这会再挖出来的铁矿,可都要用在东北自己的建设上了。
许振远和谢天蓬只负责矿上的日常管理,对具体的工作内容是一窍不通,此刻陪在杜玉霖身边的是被推选出来的一位老师傅,他也是于文斗在“天宝山”银矿那边请过来的。
老师傅姓马,今年六十多了,祖祖辈辈都干采矿这个行当,二十多年前他还曾在张之洞办的“汉阳铁厂”里干过几年,因此对这些引进的西洋设备很熟悉,而于文斗就是看中了他的这个优势,才不惜重金聘请他过来的。
虽然这些设备的包装都还没拆开,但马师傅已经按耐不住兴奋了,开始根据木箱子的尺寸讲解了起来。
他先请杜玉霖到了几个木箱前,指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说到。
“东家,我要是没猜错,这肯定是蒸汽绞车,绝对的好东西啊,组装好后就像个小方桌旁边放了大水缸,两个人就可以操作,每天能提矿两千担以上,那可比咱们的人力轱辘效率高出去十几倍以上啊。”
这个时代的华人对“吨”这个计量单位还很陌生,因此采用的还是传统叫法,两千担大约就约等于一百二十多吨的样子。
对马师傅的感慨杜玉霖倒没感到太惊讶,毕竟他见过更先进的设备,不过在眼下,这种生产力的提升确实已经算是质的飞跃了。
见东家对自己的话没什么大反应,马师傅本能就以为东家可能并不了解这些采矿工具,所以多少内心就有些失望,但毕竟人家是掏钱的,他还是得耐着性子继续往下讲解。
接着,他又来到了三个更大的木箱旁站好。
“这是立式锅炉,组装好后的样子就是一人合抱、两人高的大铁桶,肚子里面塞满了蜂窝状的火管,上面还有两根铜气阀。东西不算大,可所有的洋设备都得靠它才能活过来。”
杜玉霖听完点点头,很随意地用脚踹了下面前的箱子,这可把马师傅给心疼坏了,赶忙弯腰去查看,嘴里还嘟囔着“别踢坏了啊”,他这份对机器的珍惜让人又好笑又感动。
“把这些设备装上啊,还放在箱子里干啥?”
杜玉霖回头看向许振远和谢天蓬。
许振远上前几步,眼睛溜了下司戴德那边。
“顺记的阿梅利国管事说了,让我们务必得等叫工......工程师的过来安装才行,若自己动手出了什么差错,人家概不负责。”
“那人呢?设备都到两天了。”
说完,杜玉霖看向正往这边来的司戴德。
“你们阿梅利国售后做得不咋样啊。”
“啊,什么?”
“就是你们卖完东西,是不是得负责给安装啊,这工程师人在哪呢?”
司戴德这才理解了对方的意思,抬头算了算。
“他们是坐火车过来,明天就该差不多到了。”
杜玉霖不满地摆摆手,然后转向马师傅。
“要是让你来,能把这些设备装上么?”
马师傅先是一愣,琢磨了一下后才答道。
“在汉阳厂那会,我跟师父就组装过这些机器。当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西洋师傅来了后对咱们是各种看不上,挑这挑那的,说白了就是想要钱呗。后来把咱们也给逼急了,就开始自己研究,其实这东西也没多复杂,精细的地方早都是装好的,只要把几大块组合到一起就行。”
“啧,咱就说不靠洋人,能不能装上?”
“额......能,我能啊。”
杜玉霖露出“这不就得了”的微笑,双手轻松的拍。
“那还说啥,拆封开装,不等这帮孙子了。”
司戴德一听可有些着急。
“杜大人,这些设备可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要是弄坏......”
“那就再买一套。”
“这,哎......好吧。”
一句话就把小黄毛给怼了回去,这人其实哪都还行,就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阿梅利式优越,实在是让杜玉霖有想怼他的冲动。
见马师傅还在那杵着,杜玉霖一点头示意他“放开手去干”。
周围其他的师傅们也都摩拳擦掌起来,他们这辈子都在矿上,哪能对好设备不稀罕呢?
于是众人齐上手,开始拆木箱,将设备的各种零部件一件件抬出来摆到地上,这一堆是钻岩机的,那一堆是绞车的,木轨道和铁皮车先放到一边,可着最重要的蒸汽设备先来。
于文斗见这场面,笑着对身边的安遇吾说到。
“这杜兄弟啊,到哪都能给人带来干劲,总是说干就干,从不过多的计较钱财的得失,这一点我恐怕这辈子都学不来喽。”
安遇吾认可地点点头。
“可不是嘛,做事精明、为人大气,对待洋人也始终不卑不亢的,在这个世道里实在是难得的人才啊。”
于文斗忽然就想起初见杜玉霖时的那几次交谈,再次为自己曾经的选择而感到万分欣慰。
正好这时杜玉霖也往这边走,见这二人都瞅着自己笑就问。
“哎,你们看我笑啥啊?”
安遇吾和于文斗互望了一眼。
“我们笑你彪呢。”
“哈哈,比怂强。”
说笑着几人就走到了屋檐下,看着院中央的一群师傅领着工人们忙前忙后,许振远、谢天蓬虽然帮不上大忙,但需要抬东西时这二位倒也不惜力。
倒是司戴德,不知是心疼机器设备还是好奇华国工人真能安上阿梅利国的东西,就那么一直站在旁边观察着。
起初,师傅们还有些束手束脚,一个地方该怎么处理都能争论个上半小时,可在装好了几个部件后,他们这信心也就渐渐上来了,上手也是越来越快,终于赶在天黑前将立式锅炉和钻岩机先安装完毕了。
随着炉膛中的煤烧得通红,顶端的铜管冒出滚滚黑烟,蒸汽在气缸内推动活塞发出了“呼哧呼哧”的声音,源源不断地动力通过连杆、齿轮等传动部件传递到了钻岩机的钻杆上,最前端的钢铁钻头则开始了高速的运转。
“成功了啊,噢噢噢噢......”
院子中,百十名工人发出了兴奋地欢呼声。
司戴德在钻头转起来时,这才神情凝重地往这边走来,眉头紧锁好似心中的某种信念被打破了。
杜玉霖大概能理解他的这种心境:如此落后的华国人竟然也能掌握先进技术?
呵呵,要是有个二零二五年的阿梅利人穿到他身边,肯定会告诉他华国人不但能掌握旧技术,还能研发出超越阿梅利国的新技术哪,就等着瞧吧。
在到了杜玉霖几人身边后,司戴德无奈的耸耸肩。
“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杜玉霖只是微微一撇嘴角。
“却在我的意料之中。”
然后他朝着院中大声喊到。
“今晚吃猪肉炖粉条子,各位管够造。”
“好嘞,谢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