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圈边上,写着两个勉强能辨认的炭黑小字:“油田”。
“哈哈哈!”黄振国捏着这张简陋到极点却又价值连城的“地图”,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狂笑,脸上的肥肉都在灯光下抖动,“成了!老钱啊老钱,你他妈给老子送了份大礼啊!”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摇把,疯了一样摇起来。
“喂!总机!给我接县武装部值班室!快!”他声音亢奋得变了调,“我是红旗公社黄振国!有重大紧急情况汇报!请求立即派民兵支援!对!武装民兵!带上家伙!卡车!要卡车!有重大国家资源发现!十万火急!”
放下电话,黄振国像打了鸡血一样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瞥了一眼瘫面无人色的栓子,随手从抽屉里撕了张盖着红戳的空白条子,龙飞凤舞地划拉了几笔,像扔骨头一样扔到栓子脚边。
“拿着!滚吧!药去卫生所找老刘头,粮和布明天去仓库!”他看都懒得再看栓子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张油纸上,眼神狂热得像要把它烧穿,“天亮之前,老子要站在那油洼子边上!头功!谁也抢不走!”
“哐当!哐当!”沉重的木门被撞开的巨响像惊雷一样炸开。
紧接着是杂沓沉重的皮靴踩踏泥地的声音,伴随着金属枪械碰撞的冰冷脆响和男人粗鲁的吆喝。
“集合!动作快!”
“一班,左边!二班右边!卡车发动!”
“黄主任!人都齐了!请指示!”
通铺里,陈兴平几人像被滚水浇了的蚂蚁,猛地惊醒。
武奇一个激灵坐起来,懵懵懂懂地吼:“咋了?狼进村了?!”
钱向东人老觉轻,在门被撞响的第一声就猛地睁开了眼。
那声音,那混乱……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铁钳,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几乎是滚下通铺,连鞋都顾不上趿拉,赤着脚就扑到糊着破麻纸的窗户边,手指用力抠开一道缝隙。
惨淡的月光下,公社大院一片混乱。
影影绰绰几十号人,清一色穿着县武装部的土黄棉制服,背着老旧的“汉阳造”步枪,在几个干部的呼喝下乱糟糟地往那辆破旧的解放牌卡车上爬。
车头昏黄的大灯像怪兽的眼睛,刺破了黑暗。
车斗里已经挤满了人,黑压压一片。
卡车旁边,黄振国裹着他那件半新不旧的军大衣,正唾沫横飞地对着一个挎盒子炮的干部指手画脚,满脸都是压不住的亢奋红光。
“快!动作再快点!目标北坡!发现国家宝藏!头功是咱们的!”黄振国的声音在寒夜里异常刺耳。
北坡!油田!
这两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钱向东的神经上!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瞬间冲到了头顶!老眼瞬间变得血红!
是栓子!
一定是那个软骨头!
刚才钱向东就发现栓子不对劲!
“栓子,你他妈知不知道,这是村里立功的大机会,你他妈就这么给别人了!那我们村怎么办!”
“操他姥姥的黄鼠狼!”钱向东爆出一声炸雷般的怒吼。
他猛地转身,像头发狂的老熊,视线如同淬火的刀子,瞬间就钉死了缩在通铺最角落,试图用破被子蒙住头的栓子!
“小畜生!老子劈了你!油田这么重要,你咋能告诉别人!”钱向东目眦欲裂,顺手抄起门后倚着的一把劈柴用的短柄大板斧,那斧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寒芒,抡圆了就朝栓子那边扑过去!
他是真的想给这傻子来一刀!
“钱叔!”陈兴平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从旁边冲上来,死死抱住了钱向东抡斧头的胳膊。
武奇和邓通也吓醒了,连滚带爬地扑上来,三个人才堪堪把暴怒的钱向东拦住。
栓子没想到这件事影响这么大。
他缩在床脚发抖回答,“钱叔……我……我不知道这么严重……”
“放开!放开老子!”钱向东额头青筋暴跳,眼珠血红,拼命挣扎,唾沫星子喷了陈兴平一脸,“那王八蛋卖了咱们!卖了油苗!老子剁了他喂狗!”
“钱叔!来不及了!”陈兴平死死箍着钱向东的胳膊,在他耳边吼道,声音因为焦急而嘶哑,“看外面!他们上车了!要进山了!”
院子里,卡车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
黄振国已经爬上了副驾驶的位置,探出半个身子,志得意满地挥着手:“开车!快!”
破旧的解放卡车喘着粗气,大灯像两把雪亮的光剑,“轰”的一声,碾过公社大院坑洼的冻土地面,朝着北山的方向冲了出去。
“黄振国!我日你祖宗!”钱向东看着卡车尾灯迅速消失在通往北山的土路尽头,气得不行。
他猛地挣开陈兴平几人的束缚,赤着脚,连那件破棉袄都顾不上披,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追了出去!
这可是立功的大好机会啊,就这么让给别人了!
钱向东哪能忍啊!
“钱叔!”陈兴平脸色剧变,抓起自己和钱向东的破棉袄就往外冲。
这个立功的机会。
绝对不能让黄振国给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