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昏暗,普通人连上前的路都已经看不清了。好在暗卫们从小被训练,夜间视力很好,便分别带着周翎宁三人。
墨一墨二一前一后在周翎宁身边,墨三带着单和,墨四跟着张崇,众人往山上走。
一直走到大半夜,周翎宁觉得闭着眼和睁着眼已经没区别了,反正什么都瞧不见。
张崇感受了一下吹过耳畔的风:“这个高度应该够了,这时候没下雨,明天大可能会下,咱们先在附近找个山洞吧。”
“好。”周翎宁说。
单和打开火折子,刚才没用是觉得没必要,赶路依靠墨一她们即可。火折子备的也不多,现在找山洞就必须要用了。
这是路上的第六座山,临近南召,植被与她们刚来那两天的山上大有不同。
张崇依靠自己常年在山中求生的经验,顺利找到了一个小山洞。
外面破败不堪,杂草丛生,还有蜘蛛网,没想到里面竟然是干干净净的小土屋子,还有个木门用来防范野兽,木门前面还有火堆的痕迹。
“我猜这里就有山洞,看样子最近没人来。咱们在这里借住一晚,若是下雨,就再留一天。”张崇说。
“好。”
这山洞看着最多不过两平方米,土炕占了一半面积,剩下的空间七个人站着很是拥挤。
不过现在也不是挑剔的时候。
单和说:“女君,明日若下雨,咱们今晚就要去外面找些干柴和干净的水源,以备不时之需。”
张崇附和:“对对对,不然没法取暖和做饭。”
周翎宁点点头:“那咱们分头行动。”
单和说:“女君在这里等我们吧,外面说不定有危险。”
周翎宁一把揽过她:“什么意思啊?我这年纪轻轻,身强体壮的,把我留下干嘛。凭体力和武力,我一手打你十个。”
单和笑道:“是是是,女君您比我厉害的多,我还是担心您嘛,外面天黑危险,摔着擦着的。”
“没事,来之前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山中受点伤多正常。”周翎宁说。
单和之前就劝不了她,现在更不能了。只好说:“那行,我和崇姐对山中还算熟悉,我们去找些干净的水。”
“你们再带着墨三和墨四。我和墨一墨二就近找些干柴。”周翎宁说。
“嗯嗯。”
单和与张崇墨三墨四带着所有的瓦罐容器等出去找水。
周翎宁与墨一墨二出去捡干柴。
一个时辰后,众人都回来了。
干柴堆满了角落,瓦罐里的水也在另一边排成一排。
地上已经不够站了,一部分人坐在土炕上。
周翎宁的手上被尖细的树杈划了好几道口子,单和大呼小叫,说要给她包扎。
“不用浪费药,你要是晚点回来,伤口都好了。”周翎宁说。
单和皱眉:“流血了。”
“一点点。”周翎宁无奈的笑出声。
单和不放心,还是打着火折子给她仔细检查伤口处有没有木屑残留,认真程度就像是科举考场上的考生。
张崇在一旁说:“女君从小没受过这种伤吧。”
周翎宁笑道:“这都小伤,单和大惊小怪了而已。我练武的时候,身上被打的青青紫紫的,她也没这样。”
单和反驳:“那才是小伤,侍卫们都收着力呢,不会真的把您打坏了。”
周翎宁震惊的张着嘴:“你管那叫小伤?我被揍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我想起来了,你给我涂药的时候,都没收着力。”
单和对于这种事后翻旧账的行为很无奈:“那药不用劲儿的话效果不好。而且,是您说让侍卫别顾忌,大胆打您,谁打的重谁有赏。”
张崇笑出声:“还有这样的事?女君竟然自己找打?”
她也有点力气,如果可以的话,她……
算了,不可以,女君是她的大贵人。
女儿能不能上学堂,就靠她这一趟了。
周翎宁:“……”
“她们与我对练的时候太收着手,我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准,才下这样的命令。后来被揍了一顿,我痛定思痛,苦练两年半,现在她们收着手只能被我打了,所以只好尽全力。”
周翎宁看似解释,实则挽尊。
单和附和她:“啊对对对。”
周翎宁觉得没有被信任,坚持说:“等咱们回去,你去校场看我们对练。”
“我相信你的,女君。”单和抬起头,睁大眼睛表示真诚。
周翎宁凑近仔细观察了一番,说:“就这么决定了。”
张崇笑的合不拢嘴。
这一路上成熟稳重着做决定的严女君竟然有如此稚气的一面。
确定周翎宁没事后,单和煮了一瓦罐祛寒水,让众人喝下。
虽然现在是夏季凌晨,但山中的雾气已经起来了,还是有点冷。
土炕上有些许稻草,很少不够分,众人便把包裹里衣服拿出来,铺一半盖一半。
确定了轮流守夜后,周翎宁才歇下。
周翎宁心里惦记着守夜,睡得并不踏实。醒了后,见单和与张崇墨四还在睡,便把外衣穿上,悄悄走到门口。
门口只有墨三。
“墨一墨二呢?”周翎宁问。
暗卫们除非人问,否则不会主动开口。墨三听到问题,站起来:“出去探查了,另把昨晚用掉的水补上。”
周翎宁点点头,走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她感觉这湿气比前两天重多了,抬头看看天空,阴沉沉的,一丝太阳的光亮都没有。
等到墨一墨二回来后,单和张崇也起了。
吃过早饭,外面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
“还好昨日连夜赶路,不然今早就要淋雨了。”张崇庆幸道。
单和点头,看了看干柴和水:“希望这雨不会下多久,不然之后不好赶路。”
周翎宁问:“翻了这座山,下座山里的人是不是多一点?”
张崇点头:“肯定的,都是临近村落里的山上猎户多,也安全些。”
“嗯,那就等雨停吧。”
周翎宁无事可干,找了个破木板,坐在山洞口,抬头看天听雨声。
单和教张崇背着她需要的药方。
张崇能顺下来后,自己背对着人,蹲在墙角默默复习。
单和走到周翎宁身边,陪她说话:“女君在看什么?”
“可能是景色吧。”
周翎宁顺手把门口草丛里长的奇形怪状的草拔掉,拿在手中玩。
真是奇怪!
她出宫的这些年,见过的名山胜水何其多,游玩时歇息的地方也都是亭台楼阁,水榭花都。住的最小的地方就是四年前书院里的“竹舍”。
此刻那些景色在记忆里不过只留下模糊的一角,心情更是不如现在闲适。
可她现在穿的脏兮兮的,睡着土炕,吃着干粮,不说难以忍受了,也是有些不舒服的。难以形容的是,她现在的心境非常平稳。在这里,她不用顾忌别人的目光,不用担心别人的算计,随便找块木板就能坐下,也不用在意坐姿,也不用管理吃相。
张崇不知道她的身份,她们可以随意说些闲话,就像普通的邻居。
单和更是她从小就认识,她也不用顾忌什么形象。
周翎宁支着头,目光看向树梢:“你知道吗?”
单和也席地而坐,听周翎宁说话。
“我之前的想法就是,让母皇给我封个王,然后我去封地过上闲云野鹤,远离争斗的生活。大概就像现在这样,嗯……比现在好点。我觉得现在非常好。”
单和沉默了会儿,说:“女君真的觉得现在很好吗?”
不好吗?
周翎宁惊讶的扭头看她:“怎么说?”
“可能好吧。”单和说:“但是女君想过没有,山中生活不便,咱们的吃食只有肉干和干粮,时间久了可能会便……秘,拉不出……”
周翎宁探过身子,紧紧捂她的嘴:“我感叹生活呢,你这一下子让我的情绪全都没了。”
单和笑笑,口鼻中呼出的热气喷在周翎宁的手心处。
两人安静了会儿。
周翎宁方才的情绪怎么也上不来了,便说些别的话:“我之前读过一首诗‘闲窗听雨摊诗卷1’,觉得画面非常静谧诗意。现在觉得此时此地自己正在经历的也很美好,虽然诗意少了点,也并不静谧。刚才我做了一首诗,不是很好,你想听吗?”
单和认真道:“愿闻其详。”
周翎宁道:
“穴居听雨仰青冥,半岫云流漾素清。
静抱初心观化育,万壑松涛共此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