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他们腰间藏着匕首,鞋履面上虽破旧,鞋底磨损却轻微,藏身于流民中间时,仅用眼神手势交流,行动间很是默契。”
阿山说完,又猛扒了两口饭,直至把碗里的小菜都扒进嘴里,才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
这几天日食两碗粥,可把他饿坏了。
怪不得人都说,过惯了好日子,就再难忍受穷苦生活。
幼年乞讨时,一天能得半个窝头,他都能高兴地蹦起来,如今才喝几天粥,肚子就难受得受不了。
阿山算着时辰,靠墙坐下,突然又想起一事:
“对了,他们半夜偷偷搜过我身,我装作没发现,幸亏身上也没什么可搜的。”
林知夏闻言眉头立即拧紧,搜身肯定是为了确认阿山的身份。
他身上没有信物,既非同伴,对方定会起疑,或许正因此才盯得这么紧。
阿山一直身处流民人群中,贸然杀他必会引起骚动,招来官兵。
对方昨日曾离开,必是有了对策,或逃或有后续计划,在这种情况下......
“你不能再回去了!”林知夏瞬间做出决定。
江成颔首同意:“确实不必再回。”
“可我不回去,他们会受惊的。”
“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一旦他们意识到你可能去告密,必然不敢久留,届时我们再循迹追踪。”
江成说着看向林知夏:“我去皇城司调兵。”
离去前,他唤出冽风,让他护好二人。
林知夏让阿山回府衙找林知行,打算同冽风一起返回贫民窟查看。
不料阿山倔劲上来,说什么也不肯走。
“那里我熟,我可以帮到你们!”
林知夏拗不过阿山,冽风也拗不过林知夏。
片刻后,三人已藏身于一幢高楼的屋檐下。
早粥还未派完,流民们正有序地排着队。
不久,石虎腆着肚子回来。
听闻阿山失踪,他面色骤变,阴沉的目光扫向周围的人群。
这时,去厕坑搜寻的人也回来了,一个劲的摇头。
“我就说那小崽子有猫腻,早该做了他!你偏不让!”
石虎双眼暴突,硕大的眼珠几欲弹出眼眶,低声斥道:
“你他娘在这动手,是嫌目击证人不够多吗!”
那人吓得缩了缩脖子,似是很惧怕石虎。
“这里不能待了,撤!”石虎审视片刻,终于下令。
三人随即低头,混入人潮,向城西撤离。
石虎等人生性狡黠,既知有危险,便没有从最近的南城门出去,而是绕行数条暗巷。
冽风暗暗焦急之时,江成率领皇城司精锐赶到。
冽风立即对自家公子发出警示,率先跟上石虎三人。
林知夏焦急地冲江成招手:“我们也跟上去,我记性好,能帮得上忙。”
她抢了阿山的词。
这次,江成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命属下送阿山回开封府。
冽风冲在最前头,他身形飘逸,所过之处悄然洒下用于追踪的白色粉末。
皇城司的精锐便循着白色粉末,不远不近地跟着。
江成揽着林知夏跟在最后面。
石虎一行远不止三人。
他们从贫民窟冲出后,街上几个小贩装扮的男子陆续跟了上来。
显然,这些人是在外围接应的同伙。
一行人跟着对方来到了城西,接着出了城。
为探明对方巢穴,江成阻止了冽风出手,只命人暗中跟随。
最终,对方进了城郊一处独立农庄。
那是一个二进院落,孤零零的建在稻田中央,四周皆是空旷的农田。
时值冬月,稻田早已收割完毕,视野空旷,地里仅余半尺高的枯干禾穗。
久旱无雨,干涸的田地板已生出手指宽的裂缝。
田埂下的寒气透过衣物渗入骨髓,江成和林知夏匍匐在田埂下,仅露出发顶和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那座农庄,以及门口拴着的两只凶猛黑狗。
皇城司的人马已在外围将农庄团团围住。
“狗鼻子太灵,”冽风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滑落在两人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围墙边还有暗哨,不止院门那两只畜生,绕不过去。”
即使轻功飘逸如冽风,也不敢保证靠近时不被恶犬发现。
江成没有回头:“看清楚人了?”
“至少四个,换班巡哨,很警惕。里面人数不清,但从院落大小和方才进去的人数估计,不下二十人。”
冽风的声音依旧冰冰,却透着一丝慎重。
石虎这伙人,显然并非寻常护卫,而是训练有素的私兵。
“二十多名训练有素的私兵,配有明暗哨、恶犬......”
林知夏声音压得几近耳语,“强攻代价太大,动静也绝对不小,怕只怕庄内并非全部人马。”
若贸然动手,其余潜伏者必受惊隐匿。
这么多人潜伏在汴京近郊,找各种机会在流民中煽风点火,不明真相的流民在他们鼓动下冲击官府。
从飞贼窃玉玺到粥棚投毒,虽危机一一化解,造成的影响却难以消除。
蔡雍的目标,恐怕绝非针对个人或者玉玺,而是整个汴京的秩序,甚至……宫闱?
这些人退到这里,不可能困守度日,林知夏与江成决定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冬日的田地里一片死寂,连风声都仿佛被冻结了。
江成侧过头,看向林知夏。
二人靠得极近,他甚至能看清她颤动的睫羽。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知夏趴在田梗上无所事事,困意渐渐袭来。
江成轻轻抬高手臂,让她靠得更舒适些。
就在这时,田间供牛车通行的小道上,走来一个壮硕男子。
其肩宽臂粗,步伐沉稳有力,显然是习武者,却身着书生常见的灰青斓衫。
林知夏听到脚步声后,瞬间抬眼,将头向下微缩,目光锁定那渐行渐近的男子。
待她与江成看清那身衣袍时,皆是一惊。
好在,他们躲藏的地方是精心挑选的,恰好在田梗的直角转弯处。
小道即使有人走过,也会被另一侧的田埂遮挡住。
那人步履悠闲,手持书卷,似乎看得入迷,走路时也不愿放下。
走着走着,竟一脚踩向田埂边缘,他目光未离书册,却总能在失衡瞬间自然转向。
这番动作看得林知夏心惊肉跳。
随着人越走越近,众人屏息凝神。
待林知夏看清对方的长相之后,眉头不自觉地紧紧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