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说。
陛下息怒啊。
且看那些带头的,将其召进朝廷封个中官、郎将,待他们来,便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襄地。
冬。
大雪。
人各有各的愁。
皇帝还在愁今夜歇在哪方琉璃床。
宫中妻妾还在为恩宠不均烦忧。
外头已经乱了套,里头却是一点也不知晓。
商问万割据几方小城,已有一定规模。
新地。
此间长河为忌水支流,冰冻又接雪,下头暗流汩汩,旁边土戈蔓延数十里,树枝光秃秃,正午被太阳烤的雪化了多半,阳光下白的耀眼。
义军借河中板石过河,远处早已交战。
风猎猎带着雪粒子,刮得人脸生疼。
阵中,有一年轻男人手执长枪,跨下黑马,腰间长剑砍刀,眉目凌厉,血染其面,穿的是银布甲衣,烈阳下白雪皑皑,银甲晃得人眼花。
枪震晃人目,再瞬便穿喉,马奔不止,冲杀不停,几方枪尾将敌扫下马,转战八里余,直逼木奉。
姬玥手握长枪,身后有马嘶鸣,城墙箭发,不少义军被射中,马蹄将地上的雪踩得混黄,翻起泥泞,木奉不过一小县,很快便被攻下。
虽是小县,此地在忌水西南,不逢大旱,也未遭水淹,商问万一行早已不再采取抢抢抢杀杀杀的策略了,进城分地分粮,人多了,流氓也得讲规矩。
进木奉修整,次日夜里,商问万带着一群亲近小弟在木奉府衙议事。
长桌上,只摆了热汤。
崔罗问道:“大哥,今儿咱们占了木奉,手下也有四万青壮,何不占此为王?”
姬玥喝了一口热汤,呼出一口热气,转头对着首座上的商问万道:“不可,师父,我们才占据几城而已,且襄朝内又不是只我们一家,今日称王,明日必遭群起攻伐。”
姬玥右侧,一个头顶坠着两根长须的男人点头应道:“是极,四万青壮到底是比不上正规军,不若这些时日再将木奉中地分出,以此代为军饷,占城,不称王,一切照常。”
这头顶两根鲶鱼须一样头发的男人,也是老乡们抢来的。
叫戚无烨。
是个读书的。
说是名字无烨犯了知州他娘‘火华’的名讳。
屡试不中。
吃不起饭,在街上偷人家馒头,结果卖馒头的老头气急,被他给气死了。
算是惹了人命官司。
无人追查他也一路逃亡。
这年夏天,一个明媚的早上,他蹲路边草丛里拉屎,商问万的起义军路过,臭味太浓,叫老乡发现了。
一脚给他蹬地上,这货险些坐了一腚屎,连忙提起裤子,惊骇之余来了句:
“野厕虽失仪,但尔等围观是何意!”
老乡们一听,这货说话带着一股子文绉绉的臭屁味。
正常人拉野屎被扰了兴致,肯定会大骂几句。
不正常的直接抓起屎就扔了。
这人,处于正常与不正常之间。
狗屁的读书人恐怖如斯!
怪不得商头领说碰见了读过书的一定要带回去给他看看呢!
于是,戚无烨就被带给了商问万。
刚开始戚无烨是不乐意的。
他是个热爱和平的人。
假的。
他是个观望者。
谁最后要赢了。
他才会做抉择。
这襄朝的气数真的要尽了吗?
就算要尽了,那襄军也不是玩的。
往前两百年有神将萧将军,襄朝六百年,哪一代没有十几个虎将。
现在这狗屁的义军还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呢。
要他加入?
那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吗!
事成要他添砖。
不成要他玩命。
一但成了商问万的手下,那就是把自己跟他们绑定了啊。
一见商问万。
他就端了一大碗鸡汤。
鸡汤里还泡着两根鸡腿。
他说。
一路奔波,先生饿坏了吧。
这是我亲手煮的鸡汤。
请吃。
请吃。
虽然……
但是……
该说不说,鸡腿真好吃。
为了这一口……
不是。
商问万体恤礼待下士,戚无烨决定留下。
姬玥桌前有才送上的一叠梅子,捏了一个放入口中,听戚无烨又道:“朝廷前些日子还镇压,经历三败,开始招安,东边义军首领申部顺从,转瞬便被斩在皇城,招军杀降,朝廷威信愈低,而……”
戚无烨又道:“忌水以北,原本是慕国失地,而慕国亡国不过才二百年余,如今襄大乱,慕国余孽必也有所动,可以以其为跳板,有才能者,收为己用。”
崔罗尖着嗓子:“收为己用?他们本就是慕国余孽,跟我们不是一条心啊,怎么能收为己用呢?”
房中众人争执,也有心不在焉者。
议事间,仅商怀锦一个女子,力争几句,她与这戚无烨的观点一致,见外头又飘起了雪,起身,寻了借口出去了。
亥时三刻。
众人离去。
姬玥回了住处。
一间二进小院,与商怀亦、商怀锦两个同住。
雪踩着咯吱作响,积了厚厚一层,屋内亮着灯,昏暗的灯光略微拉回了姬玥的心思,推开房门,手中的枪倚在门边,“小亦?”
没听见商怀亦回话,内里传出女子声音,“卫宁哥哥,小亦去扫雪了。”
姬玥疑惑,“啊?扫雪?雪现在还在下着,扫雪岂不是白费功夫?”
内里商怀锦回应道:“他这些日子只顾着用砍刀,棍法也生疏了,多扫扫,也算是回想回想。”
姬玥瞧见桌上有一支红梅,顺手将其拿起,走到窗边,将其插进花瓶,愿它能留的时间长些,转而疑道:“小锦,你不回去休息吗?”
内室屋中,商怀锦道:“本想给哥哥送暖茶,见哥哥房中灯损,便为哥哥挑灯修盏。”
姬玥复问:“修盏?反正也到该熄灯的时辰了,小锦不必再忙了。”
进内室,见商怀锦果然坐在桌前,背对,桌上烛光跳跃,侧墙影素手执长勺拨。
姬玥站在门口,偏头待她离开。
商怀锦听见声响,便道:“哥哥,这灯芯好难挑,几次都烫到了我,且盏上有字,不知是不是密文?”
“有字?何字?”
商怀锦仍是背对着,微低头,似乎是将灯盏上刻着的字瞧清一般:“似乎是……小锦老看烛火,有些瞧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