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地温情
夕阳的余晖如同残血,涂抹在榕树阵地狼藉的焦土上。
几架p51的轰鸣声在夕阳的余晖中渐渐远去,消失在晚霞中。
硝烟尚未散尽,丝丝缕缕地在弹坑和燃烧的树干间盘旋,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泥土的焦糊气、以及……
一丝若有若无、奇异而陌生的甜腻气息——
那是来自空投的可口可乐糖浆和压扁蛋糕奶油的混合体,
在死亡的恶臭中顽强地散发着一点活着的味道。
徐天亮靠在一截被炸得焦黑的树桩上,拧开一瓶印着红色“coca-cola”字母的铁罐,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带着强烈气泡感和独特甜味的黑色液体滑过干涩冒烟的喉咙,带来一阵奇异的舒爽。
他满足地咂咂嘴,沾着泥灰的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金陵腔调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和对敌人的极度鄙夷:
“啧啧啧!瞧瞧!瞧瞧!
小鬼子的增援!
看着架势多唬人!
步炮协同玩得跟真的一样!结果呢?”
他朝着南坡鬼子狼狈撤退的方向努了努嘴,那里只剩下狼藉的尸体、丢弃的装备和几缕不甘的黑烟,
“尿尿砸脚面——自个儿软了!
被野马(p-51)炸得屁滚尿流!
就这点尿性?
还学人家玩重兵围攻?
呸!”
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唾沫星子带着可乐的棕色。
旁边的孙二狗正用一块破布仔细擦拭着他那门宝贝m18无后坐力炮的炮管,闻言抬起头,粗犷的脸上带着一丝老兵特有的警惕和讥诮:
“老徐,甭高兴太早!
这帮瘪犊子玩意儿,明着干不过,肯定憋着坏呢!
晚上!就今晚!
一准儿偷偷摸摸摸上来!
小鬼子就这点出息,专干偷鸡摸狗的勾当!”
他拍了拍身边的 m1939 地雷,又指着阵地前沿,一个刚刚布置好的、伪装得极好的小型定向雷,
“正好!
老子下午新埋的‘铁西瓜’,保管让他们来了就尿不出来!”
“嘿!晚上来更好!”
徐天亮眼睛一亮,来了精神,晃了晃手里半罐可乐,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正好让这帮新来的土包子开开眼,见识见识啥叫美式防御战!
弹药堆得跟山似的,敞开了招呼!
打不完还得费劲往回运!
多浪费?
全他妈送给小鬼子当‘点心’,管够!
让他们一次吃撑,下辈子都忘不了!”
战壕里爆发出哄笑,把远处的鸟惊得扑棱棱飞。
刘爱民抱着布伦轻机枪,四川话凑趣:
\"徐排长,要是小鬼子跪地求饶咋办?\"
\"凉拌!\"
徐天亮踹他一脚,
\"先赏两枪托再说!
咱们面前的18师团,
那可是金陵大屠杀的罪魁之一\"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一个满身汗水泥污、背着野战电话线盘的营部通信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攥着一叠沾着油渍和泥点的信件。
“侦察连!分信了!”
通信兵抹了把汗,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有信的,自己来认领!
古连长!徐排长!郑排长!……”
名字一个个念出来。
阵地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焦叶的沙沙声。
刚才还沉浸在击退敌人、分享快乐喜悦中的士兵们,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而灼热。
有信的,脸上瞬间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惊喜和急切,如同沙漠中见到了绿洲;
没信的,眼中则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失落和羡慕,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祝福和期盼的复杂情绪。
“我的!是我的信!我娘寄的!”
一个小个子兵猛地跳起来,几乎是扑过去抢过属于自己的那封薄薄的信笺,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着整个世界。
“嘿!我娃他娘来信了!”
另一个老兵咧着嘴,小心翼翼地接过信,粗糙的手指在信封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迹上反复摩挲。
“古连长,您的!”
通信兵将一封字迹娟秀的信递给古之月。
“徐排长,您的!”
另一封带着某种独特洒脱笔迹的信递给了徐天亮。
郑三炮也拿到一封,看着信封上那熟悉的、带着几分笨拙却异常认真的字,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瞬间就有点红了。
“连长!排长!念出来听听呗!”
一个没收到信的年轻士兵率先起哄,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
“让弟兄们也沾沾喜气!”
“对对对!
徐排长,您那信,嫂子写的吧?
肯定有‘情’话!
念出来让大伙儿开开荤!”
另一个兵跟着起哄。
“古连长,您也甭藏着掖着!
念出来,让弟兄们听听家里咋样了!”
\"念念!念念!\"
小周的四川话带着起哄,
\"让咱也听听嫂子咋嘱咐的!\"
\"古连长要念了,徐排长也得念!\"
郑三炮抱着胳膊起哄,河南话喊得震耳,
\"不然就是心里有鬼!\"
徐天亮的脸腾地红了,金陵话梗着脖子:
\"隐私!懂不懂?\"
起哄声越来越大,几乎所有没收到信的士兵都加入了进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古之月和徐天亮手中的信。
阵地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悲伤、喜悦、期盼、调侃交织在一起。
古之月捏着那封薄薄的家书,指腹能感受到纸张特有的纹理和那熟悉的字迹透过信封传递来的温度。
他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波动,但脸上依旧冷硬如岩石。
苏北话低沉而干脆:
“格老子!
看个信,吵吵嚷嚷!”
话虽如此,他却并没有立刻拆信,只是将那封信小心地折好,塞进了贴胸的口袋里,仿佛要用心跳去温暖它。
徐天亮则笑嘻嘻地把信在手里掂了掂,金陵腔调拖得老长:
“哟!想看爷的家书?
行啊!
等爷哪天心情好,给你们念段‘十八摸’!”
他嘴上打着哈哈,同样飞快地把信收进了怀里最贴身的位置。
就在众人哄笑、起哄、夹杂着些许失落的气氛达到顶点时,营部通信兵清了清嗓子,大声道:
“报告连长、排长!
李营长命令,所有连排级军官,立刻到营部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