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着人,谢锦虽有些失落,但也没有摆在面上,面对姜芽儿依旧温和有礼。
就是辜负了姜芽儿的一片少男情思,那是让他一时恼又一时酸,只怨谢锦是根亘古不变的木头,总是不明白他的心思。
于是,他便思量着,哪一日就索性舍了男儿家的脸面也要去问问谢锦的心。
但又怕是自己往日会错了意,就这样耽搁了好一段时日,却等得谢锦来琥珀巷的次数越来越少。
这让姜芽儿又陷入一片只属于他自己的兵荒马乱之中。
而谢锦这边却完全不知姜芽儿的九曲回肠,她亦有自己的烦忧。
多次不见姜三郎后,她便想着,到底是姜家近日事多,又要置办家什,又要兴办酒肆,芽儿年岁尚小,这些全要仰仗姜三郎一人去做。
她去得再多也难以见几次,且老是往这处钻,又恐父亲多言,便也不再频繁去那琥珀巷。
可缘分就是如此巧妙,往日常来时见不着人,偶尔来一次反倒见到了。
初夏时节,日光渐盛,一缕缕阳光透过邻院的枇杷树洒在小院中,落下一地斑斓。
姜三郎正弯着细腰,扫着昨夜被风雨吹打下来的枇杷果。
正是枇杷好熟时,黄澄澄的枇杷果落进院中,又被风儿雨儿好一段折磨,早就伤痕累累与泥和作一团,一股熟烂的果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院中。
如此乌七八糟的场景,只因有一美人点缀而变得格外不同。
谢锦欹在院门口,未去打扰三郎,只是沉默地瞧着。
美人玉手轻拭下颌,香汗淋漓,被雨水洗涤过的世界变得格外透彻清晰,叫人能轻易间瞧见这一院的殊容艳貌。
近三十的年岁也并未让姜三郎的容色有损,反而让他更添一种成熟韵味。
谢锦瞧得入迷,就连姜三郎已经走了过来也未发觉。
姜三郎在扫满地烂果之时,只觉有一让人难以忽视的目光紧盯着他的后背,但往日这种目光不算少。
而且他虽未经情事,但也不是个二八少年,这样的目光也不至于羞得他往屋里跑,便也没去在意。
只是这样的目光往日最多停留个喘息之间,像这样一直看着的多半是个登徒子。
姜三郎的面色沉了下来,暗自攥紧扫帚转身望去。
看清来人后,一时愣住,那股子怒气瞬间泄了下去。
他下意识想逃,但人正看着他,他也不好意思就这样离开,只能怀揣着忐忑往前走去。
“女君?”
他轻轻唤了一声,但对方并没有回应他,于是便又叫了声。
此时谢锦的眼瞳才开始聚光,当视线真切地落到了他的身上后,惹得他一阵心慌。
谢锦长而密的鸦睫微颤,初升的日光在谢锦的眼中落下一圈光晕,看着姜三郎的眼神似乎又那么缱绻情深,让此刻的姜三郎恍惚间,竟然真以为这人也是在想着他。
姜三郎也没有再说话,仿佛只要不去出声打破,就能让他一直沉浸在梦中。
在梦里,他在年少遇上了与他同岁的季轻,二人于烟雨朦胧间一见倾心。
而梦中的季轻也并非京中人士,他们皆是杨柳镇上的普通人家,很快他们就结成了妇夫,养育了一两个孩子,和和美美地过往了这一生。
“三郎?”
恍惚间他听见了季轻如此叫他,和梦中时一般,他看向季轻,只见她嘴角含着笑,目光柔情似水。
让他不自觉地也想在梦中时那样叫她一声“妻主”。
只是话还未说出口,这场美梦就被打碎了。
“三郎,许久未见,今日可好?”
季轻融融如春阳的声音响起,却让他瞬间从枝繁叶茂的夏落入万物枯竭的冬。
在梦中,他们日日相见,何来许久不见?
姜三郎笑了笑,笑自己怎么大白天的还做起了夜深人定时才敢做的梦。
“好,一切都好。”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着,语气平和,想来是不会叫她发现自己这些肮脏的心思。
谢锦听着他的回答,笑意加深,随后不用他请,便走了进去捡了一凳子坐着。
这次姜家有了茶水,谢锦也不用人招呼便自己倒了茶吃着,用以抚平自己有些紧张的情绪。
“前些日子见你忙着,便没有过来,今日可是闲了?”谢锦又问。
姜三郎款步而来,这几日勉强平静下来的心又为这句话煎熬起来。
什么叫他忙着她便不来了?又因何问他忙不忙?难不成非要他在她才来?
或许是他自己的心中有鬼,所以对于谢锦的每一句话都揣度再三,想要从中听出个言外之意来。
但他也知道任他想再多也是枉然。
她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又是怎样的人,纵使她有万般柔情也不会在自己身上使。
因而他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波动,坐到另一旁回着:“前些时日是在忙着,但现下也不是闲了,只是手头的事没有前些时日多。”
“嗯。”
谢锦应了一声,手指摩挲着杯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杨柳镇的时候,他们也是有话讲的,但那一别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又退了一些。
她也不知道自己对姜三郎的情有多深,但思量着大抵也不会太深。
毕竟她似乎也没有到非要他不可的地步,只是对这人失而复得,便心中老想着他,就时时往这跑。
谢锦借着饮茶的名头,暗自瞥了他一眼,心中暗自感叹,这人着实长到了自己的审美点上。
或许也是因为她改不了好色的毛病吧。
她又想了想自己,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差,又有永亲王的爵位,在一些人家眼中算是顶好的妻主,但又怕自己身份太高反而让这人远着她,所以便一直没有表露身份。
来接近这人,她也不是心中没有犹豫,先不说她已然赘了正夫,即使没有赘,这人的身份就算是侧夫的位子也远远够不上,更不用说正夫。
而且她对自己的正夫楚恨别其实很满意。
与恨别相处了这么久,她也不可能感受不到对方的真心,而她也在与他的相处中生了爱意。
可她要是捧着个侍的位子去求三郎的真心,又有些别扭,似乎也显得自己轻浮没有真心。
越想她心中就越没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