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石窟的沉重铁门外就传来了粗暴的脚步声。
哐当一声巨响，门被从外面踹开。
几个身披鳞甲的士兵大步走了进来，眼神里满是不耐烦，像是在巡视一群牲口。
他们粗鲁地翻看着每个织女面前的纱布，嘴里骂骂咧咧，嫌弃这个织得太松散，那个颜色不对。
被训斥的女孩们瑟缩着，将头埋得更低。
直到为首的士兵走到王宛面前。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堆叠得整整齐齐，在昏暗烛火下依然流淌着月华般光泽的纱布。
士兵的动作顿住了。
他伸手拿起一匹，入手丝滑冰凉，质地细密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这是你织的？”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第一次正眼看向王宛。
王宛微微颔首，面色平静。
“好，很好！”士兵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今天就你了，跟我们走！”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了刻意压抑的啜泣声。
阿秀死死抓着自己的木梭，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天塌了下来。
其他姑娘也纷纷效仿，或掩面而泣，或低声哀求，将一场生离死别的戏码演得入木三分。
士兵们对此早已司空见惯，脸上露出轻蔑的冷笑。
“哭什么哭！能被国主选中，是你们的福气！”
一个士兵不耐烦地推了一把王宛：“走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王宛跟着他们向外走去，在铁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
黑暗中，那一张张挂着泪痕的脸上，闪烁的却是一双双满怀希冀的眼睛。
铁门轰然关闭，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石窟内瞬间陷入死寂。
片刻后，阿秀第一个擦干眼泪，踉跄着跑到门边，侧耳倾听，脸上再无半点悲伤，只剩下担忧。
“王姐姐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沈月正靠在墙角，用一块破布擦拭着一个不知从哪摸出来的金属零件，闻言抬起头，笑了出来。
那笑声在安静的石窟里显得格外响亮。
“小阿秀，你可真是想多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大大咧咧地走到阿秀身边，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你王姐姐一个人？”
沈月嘿嘿一笑，语气里带着一股狂傲。
“这么跟你说吧。”
“我们这群从仙人岛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加起来。”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阿秀和周围凑过来的姑娘们面前晃了晃。
“连你王姐姐的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
此言一出，整个石窟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阿秀的嘴巴缓缓张大，眼睛瞪得像铜铃。
一个离得近的小姑娘手里的木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傻傻地看着沈月。
…
另一边，王宛被士兵们带着，一路向下，穿过阴冷潮湿的岩道。
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海风，海浪拍打岩石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最终，他们来到一处巨大的地下海窟。
黑色的海水在脚下翻涌，深不见底，通往未知的深海。
为首的士兵拦住她，从怀里掏出一颗黄豆大小、通体晶莹剔透的珠子，扔了过来。
“吃下去。”
他的语气冷硬，像是在下达命令。
“这是避水珠，能让你们这些旱鸭子在水里呼吸。要是不吃，一下去就溺死，自己选吧。”
王宛接过珠子，入手冰凉，蕴含着一丝微弱的水行灵力。
她将珠子举到唇边，宽大的袖袍恰好挡住了士兵们的视线。
一个轻巧的吞咽动作。
珠子却早已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丢进了乾坤袖里。
那士兵见她吃了下去，满意地点点头。
“算你识相，走吧。”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几个士兵已经像下饺子一样，噗通噗通几声，毫不犹豫地跃入了漆黑的海水之中。
转眼间，岸上只剩下王宛和那个为首的士兵。
他回头，不耐烦地催促：“还愣着干什么？跳！”
王宛看了一眼下方深渊般的海水，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她只是平静地朝前迈出一步。
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吞没。
她睁开眼，灵识悄然散出，在这漆黑如墨的水下世界里探查。
一道道奇异的波动从深处传来。
王宛微微皱了皱眉头。
在灵识之中，一座巨大的宫殿轮廓渐渐浮现出来。
那是一片用珊瑚、贝壳和白骨堆砌成的宏伟建筑群，灯火摇曳，如同鬼魅游走。
门前两根蟹钳状石柱高耸入顶，上面盘绕着青色海蛇雕塑，看得人头皮发麻。
一队队虾兵蟹将正列队巡逻，有些背后拖着长长触须。
有些则挥舞着大铁锤，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咔哒作响，还不时互相推搡挤兑几句。
三名士兵押解着王宛一路下潜，他们脚上绑了重物，却依旧动作利落，早已习惯这种压迫感十足的环境。
很快，他们来到宫殿主厅外，一扇由巨大贝壳拼接而成的大门缓缓打开。
王宛被推进去，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整个大厅金碧辉煌，但那种光芒却不是阳光，而是一种阴森森，泛着蓝绿色荧光的磷火。
从墙壁上的鱼骨烛台上一簇簇跳跃下来，将所有人的影子拉扯得极长，显得万分诡异。
大厅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宝座，用不知名的骨头和珍珠镶嵌而成，上面端坐着一个怪物。
鱼头人身，两只鼓胀的大眼睛死死盯住众人，嘴角有巨大的獠牙，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扑过来。
它披了一件华丽袍服，可惜腰间系的是破渔网，但却昂首挺胸。
三名士兵立刻跪倒在地，把脑袋埋进沙砾里，声音谄媚。
“禀告海神大人！新送来的织女已经到了，请您过目！”
他们说完还偷偷瞟了一眼宝座上的怪物。
王宛站在那里，没有跟他们一起跪拜，也没露出惧色，只是静静看向那个鱼头怪物。
她原本以为，这就是之前遇见过的小乖。
可很快，就发现哪里不对劲……
面前这个虽然也是鱼头，也是獠牙，也是浑身鳞甲，但体型明显比小乖矮上一圈。
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小乖当初虽凶猛，却有股傻乎乎，天真单纯劲儿。
而现在这个却显得古怪至极。
王宛眉心轻蹙，下意识摸了摸袖口里的乾坤袋。
旁边的鱼头怪眨巴眨巴大眼睛，上下打量王宛几遍，然后忽然伸舌舔嘴唇，呲啦一声抽掉齿缝里的东西，再慢悠悠开口。
“嗯？今天送来的人怎么瘦成这样？不会连三天都撑不过吧？”
宝座上的鱼头怪显然听见了，他斜睨过去，那鱼头怪立马缩脖闭嘴。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王宛没有搭腔，只是淡淡扫视全场，然后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要杀要剐，你们随便！”她冷淡道。
前方的怪物哈哈大笑：“怎么会打你杀你呢，只要确定你就是真正的人鱼，我会直接吞掉你！”
人鱼？
王宛心想竟然是这样，这个“海神”，竟然在寻找人鱼。
怪不得一直寻找仙人群岛的织女。
“我之前被带来的那些姐妹呢？”她再次开口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