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住……小六子……我们……出来了……”刘景昼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着锈铁,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咸腥和撕裂肺腑的痛楚。这句话,是对背上毫无生息的小六子说的,更是对他自己那摇摇欲坠、几近崩溃的意志发出的最后呐喊。他感觉自己的脊柱在呻吟,每一次迈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背上的重量仿佛有千斤,压得他佝偻着腰,几乎直不起身。
裂缝通道狭窄而陡峭,地面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尖锐的碎石。身后,那来自地狱深处的、饱含着无尽暴戾与不甘的尖啸,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厚重的岩层和尚未散尽的烟尘,狠狠钻入他的耳中,震得他本就嗡嗡作响的颅骨仿佛要裂开。伴随着尖啸的,是更加猛烈、更加狂暴的撞击声!
“咚!咚!咚——!”
每一次撞击都如同沉重的鼓槌,狠狠砸在刘景昼的心口,也砸在整条裂缝通道的岩壁上!通道剧烈地摇晃、震颤,仿佛一头被激怒的洪荒巨兽正在疯狂地撞击着囚笼!头顶和两侧的岩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扩大!碗口大的碎石开始坠落,砸在刘景昼的背上、头上,带来一阵阵钝痛。更大的岩块在头顶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轰然砸落,将这条狭窄的求生之路彻底埋葬!
死亡的阴影,从未真正离去,反而在黑暗的通道中如影随形,步步紧逼!
“呃!”一块尖锐的石头狠狠砸在刘景昼的小腿上,剧痛让他一个趔趄,差点带着小六子一起栽倒。他猛地用手撑住湿滑的岩壁,掌心传来钻心的刺痛——那是之前攀爬时留下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鲜血混合着冰冷的汗水和泥污,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下来。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刘景昼咬碎了舌尖,浓烈的血腥味和剧痛再次刺激了他昏沉的神经。他强迫自己抬起如同灌了铅的腿,继续向上、向前挪动。每一步,都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模糊的血脚印,迅速被湿滑的苔藓和滴落的泥水覆盖。
通道内的空气潮湿而冰冷,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尚未散尽的硫磺焦臭,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渣,刺激着他被浓烟灼伤的喉咙和肺部,引发一阵阵难以抑制的剧烈咳嗽。咳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带着暗红血丝的黑灰色粘稠物。
“咳咳……咳……呕……”他咳得弯下腰,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几乎窒息。背上的小六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依旧毫无反应,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证明着生命的顽强。
就在这时,一种新的、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刘景昼。
耳鸣!
那并非之前鸟形怪物尖啸造成的短暂嗡鸣,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如同无数只毒蜂在颅内疯狂振翅的尖锐噪音!这噪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他自己的大脑深处!它干扰着他的听觉,让身后的撞击声和怪物的尖啸变得扭曲、遥远,却又如同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更可怕的是,伴随着这尖锐的耳鸣,他眼前的景象开始出现诡异的晃动和重影!
通道两侧湿漉漉的岩壁仿佛活了过来,像巨大的、缓慢蠕动的肠道!脚下湿滑的苔藓变成了粘稠的、墨绿色的菌毯,正试图缠绕他的脚踝!他甚至看到前方黑暗中,有扭曲的、燃烧着暗绿色火焰的影子在晃动,如同菌洞中那些噩梦般的菌丝触手!
“幻觉……是幻觉!”刘景昼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眼前的幻象,但效果甚微。他知道,这不仅仅是重伤和脱力造成的,很可能还有那鸟形怪物恐怖音波攻击残留的伤害,以及吸入过多有毒烟尘的后遗症!他的意识正在被侵蚀,理智的堤坝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周伯……阿九……熊爷……”他在心底默念着熟悉的名字,试图抓住一丝清醒的锚点。然而,那些名字唤起的,却是同伴们惨死、燃烧、被怪物吞噬的恐怖画面!这些画面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耳鸣和幻觉的催化下,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狰狞,疯狂地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不……不是真的……”他喘息着,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蠕动的墙壁和燃烧的幻影,只死死盯着脚下不断延伸的、布满碎石和苔藓的狭窄通道。这是唯一的生路!唯一的!
“景……景昼哥……”一个极其微弱、如同呓语般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刘景昼浑身一僵,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他艰难地侧过头。
小六子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但那眼神空洞而涣散,毫无焦距,仿佛透过刘景昼的肩头,看到了另一个恐怖的维度。他的嘴唇翕动着,声音细若游丝,断断续续:
“火……好大的火……绿色的……烧过来了……周伯……周伯在火里……在叫我……他……他好痛苦……好痛苦啊……”
小六子的声音带着一种梦魇般的惊恐和绝望,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刘景昼的心上!这绝非清醒状态下的话语!小六子也被影响了!他被重伤、毒素和那怪物的精神冲击拖入了更深、更可怕的幻觉深渊!
“别听!别看!小六子!那是假的!假的!”刘景昼嘶吼着,试图唤醒他,但声音在剧烈的咳嗽和耳鸣中显得如此无力。
“它……它来了……那个鸟……骨头鸟……它的眼睛……在看着我……在笑……在笑啊……”小六子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仅剩的左手无意识地死死抠住刘景昼的肩膀,指甲深陷皮肉,带来一阵刺痛。他的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放大,身体在刘景昼背上剧烈地痉挛着,“放我下来……景昼哥……跑……快跑……它要吃了我……吃了我们……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小六子喉咙里迸发出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疯狂地挣扎,试图从刘景昼背上挣脱!
“小六子!冷静!冷静点!”刘景昼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挣扎带得一个踉跄,重重撞在旁边的岩壁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他死死箍住小六子,用身体将他压在岩壁上,防止他掉下去或者伤到自己。
“放开我!放开!它在咬我!它在咬我啊——!”小六子双目赤红,已经完全被幻觉吞噬,像一头受惊的野兽般疯狂地扭动、嘶吼,大腿的伤口在挣扎中再次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刘景昼的胸膛。
就在刘景昼几乎要控制不住小六子,两人在湿滑的通道里扭作一团,随时可能一起滚下陡坡的危急关头——
“轰隆——!!!”
身后通道深处,传来一声前所未有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恐怖巨响!
这一次的撞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整个通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摇晃、撕裂!巨大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裹挟着碎石、泥沙和冰冷的气流,狠狠拍打在两人身上!
“噗!”刘景昼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被狠狠撞飞出去,重重摔在几丈外的通道地面上,小六子也从他背上滚落,瘫软在地,停止了挣扎,似乎被彻底震晕过去。
刘景昼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巨响传来的方向,心沉到了谷底。
借着通道深处怪物撞击时溅起的零星火光和烟尘,他骇然看到,后方几十丈外的通道,竟然被刚才那毁灭性的撞击……彻底撞塌了!
巨大的、燃烧着零星火焰的岩块和泥土,如同崩塌的山体,将通道完全堵死!浓密的烟尘如同沙尘暴般滚滚而来!
堵死了!后路彻底断了!
然而,刘景昼心中却没有丝毫庆幸。因为在那崩塌的岩堆缝隙中,在那翻腾的烟尘之后,两点熟悉的、燃烧着无尽暴戾与贪婪的暗金色火焰,如同穿透地狱的魔眼,穿透了厚重的阻碍,再次死死地、死死地锁定了他!
那目光,冰冷、怨毒、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它被困住了,但它并没有放弃!它还在撞击!它在用那恐怖的力量,一点点地、坚定不移地……掘进!
“唳——!!!”一声穿透岩石、充满了极致愤怒与毁灭欲望的尖啸,再次狠狠灌入刘景昼的耳膜!这一次,距离似乎更近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刘景昼淹没。前路未知,后路断绝,追兵不死不休!他和重伤昏迷的小六子,如同被困在黑暗囚笼中的两只待宰羔羊!
就在这时,也许是剧烈的震动,也许是某种巧合——
“滴答…滴答…”
一种微弱却清晰的声音,传入刘景昼被耳鸣折磨的耳中。
是水声!
他猛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通道更深、更黑暗的前方。那声音并非来自崩塌的后方,而是来自……他们尚未涉足的、通往未知的前路!
黑暗中,似乎隐约有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火焰的光芒在闪烁?是幻觉吗?还是……
一线微渺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的绝望黑暗中,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刘景昼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那微弱的水滴声。在绝对的寂静中,这声音如同天籁,却又带着诡异的韵律。他小心翼翼地将小六子平放在地上,用身体护住他,然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点点向前爬去。
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胸口的闷痛提醒着他内脏可能受到了损伤,腿上的伤口也因刚才的挣扎而撕裂。但他不敢有丝毫停歇,因为那两点暗金色的火焰随时可能从崩塌的岩堆后冲出。
水声越来越清晰,伴随着一丝微凉的风拂过脸颊。刘景昼心中一动,难道前面有出口?他加快了动作,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不是火焰,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微弱的光芒,如同深海中的荧光。
他爬过一个拐角,眼前的景象让他忘记了呼吸。
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展现在他面前。洞顶高耸入黑暗,无数钟乳石如同利剑般垂下。而在溶洞中央,一个地下湖平静地躺在那里,湖水幽蓝,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更令人惊奇的是,湖面上漂浮着无数发光的苔藓,如同繁星点点,将整个溶洞映照得如梦如幻。
而那水滴声,正是从湖中央的一处小瀑布传来的。瀑布从洞壁的一个缺口处流下,落入湖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刘景昼挣扎着站起来,将小六子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向湖边走去。湖水冰凉,却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他环顾四周,溶洞的四周有几个狭窄的通道,通向未知的黑暗。
就在他思考该选择哪条路时,身后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岩石摩擦声!
他猛地回头,只见那崩塌的岩堆开始剧烈震动,一块块巨石被无形的巨力推开!两点暗金色的火焰再次出现,比之前更加明亮,充满了狂怒!
它来了!
刘景昼不敢犹豫,背着小六子冲向最近的一个通道。身后,那恐怖的尖啸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他耳边回荡。
通道狭窄而曲折,刘景昼只能艰难地前进。小六子在背上已经没有了动静,不知是死是活。他不敢停下来查看,只能咬紧牙关,向前,再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通道突然开阔起来。刘景昼喘着粗气,终于停了下来。这里似乎是一个更大的溶洞,但与之前那个不同,这里没有任何光源,只有绝对的黑暗。
他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那怪物似乎没有追来,但刘景昼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它一定会找到这里的入口。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怀中有什么东西在动。他低头一看,是小六子的左手!那断臂的手指竟然在微微抽搐!
\"小六子?\"刘景昼惊喜地呼唤。
小六子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他的眼神依旧涣散,但似乎有了一丝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