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船舱内,粘腻的触手如藤蔓般缠绕上王泽的四肢,冰冷的吸盘贴着他的皮肤蠕动,每一次收缩都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艰难地转过头,只见无数条泛着幽蓝光泽的触须从阴影中蔓延而出,它们纠缠、盘绕,像活物般贪婪地裹挟着他的身体,将他一点点拖向更深处的黑暗。
“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她的声音轻柔如潮水,却带着不容抗拒的蛊惑,“你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他们……你本该在深渊中遨游,成为祂的使者,而非困在这具脆弱的躯壳里。”柔软的触须抚过他的脸颊,像母亲的手,又像某种更古老、更原始的存在在试探自己的造物,“每一次触碰你,我都能感受到祂的低语……那种深邃的呼唤,几乎让我……舍不得放开你。”
黏腻的生物组织缓缓覆盖上王泽的双眼,视野被彻底剥夺,只剩下触手在耳畔蠕动的黏稠声响。她的声音仿佛直接钻入他的大脑,不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一种更接近本能的精神共振:“你遗忘了自己的使命,站在了蝼蚁那边……可这一路的痛苦、恐惧、挣扎,都是因为你拒绝接受真相。”
触须探入他的口腔,深入他的耳道,冰冷的黏液渗入感官,读取着他的记忆,扭曲着他的认知。她的低语如潮汐般冲刷着他的意识:“你本就比他们更接近真理……生命不过是循环,进化不过是回归。放下恐惧,接受祂的拥抱……你将成为最完美的使徒,引领众生跨越肉体的桎梏……”
王泽奋力挣扎,牙齿撕咬着入侵的触须,双腿踢蹬着缠缚的腕足,可一切反抗都像是沉入深海的气泡,转瞬便被吞噬殆尽。愤怒在他胸腔燃烧,却被更庞大的恐惧淹没——那不是对死亡的畏惧,而是对“被改变”的绝望。他的灵魂正在被侵蚀,而最可怕的是……她的低语,竟开始让他动摇。
当堵住王泽嘴巴的触手缓缓抽出时,他的喉咙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挤出一句破碎的呢喃:“这或许……就是爱吧?”
“看啊……”她的声音带着近乎怜悯的温柔,触须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藏品,“人类时期拼命压抑、否认的情感,在超越肉体的束缚后,竟能如此轻易地说出口呢。”她的语调甜蜜而危险,仿佛在哄一个迷途的孩子认清真相。
随着记忆被不断翻搅、侵蚀,王泽的意识开始模糊,仿佛整个人正被某种温暖的黑暗一点点溶解。他感觉到她的触须深入思维的最深处,轻柔地拨弄着那些最珍贵的片段——朋友们欢笑的脸、并肩作战的誓言、绝望时伸来的手……
“原来如此……”她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恍然大悟的戏谑,“外界的时间已经流逝了这么久啊……你认识了这么多‘小伙伴’,难怪会如此固执地抗拒回归。”触须的缠绕骤然收紧,带着某种惩罚般的意味,“你说,如果我把他们从你的记忆里……一点一点‘擦掉’,你是不是就能变回原本的样子了?”她的低语如同毒液般渗入他的意识,“毕竟,你真正的‘家人’,一直都在深渊里等着你呢……”
那根湿滑的触手缓缓游移到王泽面前,末端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斋藤的声音在他耳畔低语,带着某种近乎宠溺的叹息:“我曾给过你机会……想要松开手,放你离开这片深渊……是什么让你选择留下呢?”触手尖端轻轻点了点他的唇,“算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松手了。”她的语调忽然变得轻快,像是在哄孩子吃药一般,“来,三、二、一,跟我说‘啊’——”
刹那间,王泽的意识如潮水般褪去,他的双眼彻底闭合,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脚下已不再是摇晃的甲板,而是无垠的星空。漆黑的宇宙中,一轮红月高悬,猩红的光晕如血般流淌。忽然,一道人影从红月中缓步走出——那分明是十六岁的他自己,可那张熟悉的脸却在行走间逐渐扭曲、融化,最终化作一个穿着白裙的小女孩。她歪着头,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
“呵呵……早听我的不就好了吗?”小女孩的声音稚嫩却带着非人的空灵,她蹦跳着靠近,每一步都在虚空中荡起涟漪,“我都邀请过你啦,连力量都借给你了。明明只要成为‘我’,就能轻松解决那个劣质品……”
她的笑容突然狰狞,瞳孔裂开成无数细小的红点,“可你呀……总是这么固执、狂妄,明明弱小得可怜,却偏要假装自己能决定一切……”她猛地凑近,冰凉的手指戳着王泽的胸口,“就是因为这副优柔寡断的样子,你才会输得那么难看……连那种半死不活的残次品都能把你打得一败涂地呢……”
王泽刚要开口反驳,脚下的星空骤然塌陷。他猛地向下坠落,再度坠入那片熟悉的、翻涌着无数低语的海眼。而当他挣扎着抬头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浑身冰冷——曾经翻涌的夏风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曼陀罗花海。那些妖艳的花朵在红月下摇曳,却在眨眼间扭曲变形,化作无数漆黑的触手。
而在花海中央,斋藤正微笑着张开双臂,她的长发如活物般舞动,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欢迎回家……”
那些触手如潮水般涌来,而她的怀抱,正向他缓缓敞开。
王泽的意识骤然坠入一片陌生的领域。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蔷薇,妖异的花瓣在苍白的天幕下摇曳,天空像是被剥去了色彩的病态画布,唯有深处渗透着诡异的猩红光芒。他茫然地行走在这片寂静的花海中,直到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钢琴声——那是一首他明明记得,却怎么也想不起名字的旋律。
钢琴前坐着一道纯白的虚影,轮廓模糊不清,仿佛由雾气凝聚而成。它的手指在琴键上轻盈跃动,音符如叹息般流淌。忽然,白影停下了演奏,微微侧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你怎么来了?”它的声音空灵而温和,“说好了我就留在这的,你不用来找……”
话音未落,白影突然顿住,缓缓转向王泽,静静地凝视着他。许久之后,它才轻声开口:“抱歉,朋友,我认错人了……我还以为是xx来了。”它的语调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怀念,“你迷路了吗?”
王泽想回答,可喉咙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只能发出微弱的颤抖。他拼命想挤出声音,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吐出。
白影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问出一个古怪的问题:“在你看来……平行时空下的重要角色,能否互相替换呢?”它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而钢琴内部突然传出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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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破败的船舱内。
王煜渊左手拎着一柄修长的冰刃,刀刃泛着凛冽的寒光,被他随意地搭在肩上。他斜睨了一眼身旁的王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没想到啊,这一次竟然是我们两个联手。”
王明没有回应,只是缓缓翻开手中的《真理之书》,书页无风自动,金色的符文在空气中流转。他淡淡地吐出四个字:“速战速决。”
“行!”王煜渊大笑一声,长刀出鞘,刀锋划过之处,空气凝结成霜,“那就比比看,谁先解决掉这块破石头!”
他们面前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紫色石碑,碑身上布满蠕动的眼球,两侧延伸出无数黏腻的触手,正疯狂地扭动着,像是在嘲弄他们的渺小。碑文上的眼睛齐齐转动,死死盯住两人,仿佛在等待着吞噬他们的灵魂。
王煜渊的刀光如疾风骤雪,所过之处冰霜蔓延;王明则抬手一挥,金色的书页在他面前展开,古老的魔法符文如锁链般缠绕向石碑。
王泽的喉咙终于挣脱了无形的束缚,当他抬头望向白影时,恍惚间看到对方嘴角浮现出一抹既陌生又熟悉的微笑。
“不必害怕。”白影的声音如同穿过时光的低语,“那些你抗拒的力量,早已成为你的一部分。学会驾驭它们,然后……找到属于你自己的路。”它缓缓转身,虚无的面容似乎穿透了王泽的灵魂,“没有人能替你做出选择。去吧,向这个世界证明——你那凌驾于混沌之上的理性,王泽。”
“等等!”王泽瞳孔骤缩,“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究竟是谁?”
白影轻轻摇头,身影在苍白的天光下逐渐稀薄。“我么?不过是个……仍在苦苦寻觅‘活下去的意义’的避视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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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再度沉沦,王泽重新坠入翻涌的海眼。斋藤的触手如浪潮般向他卷来,就在他准备反击的刹那——
一道苍白的身影自血红的天幕疾坠而下!锐利的鱼枪撕裂黑暗,寒光闪过,数十条触手应声断裂,黏液飞溅。
“抱歉,我来晚了。”叶青岚单膝跪地,声音很轻,却清晰传入王泽耳中。
“谢谢你……”
“不用谢。”叶青岚站起身,鱼枪在掌心旋转,“我们是同伴。”
王泽深吸一口气,突然抬手。漆黑的锁链从他掌心暴射而出,如活物般钻入斋藤体内!那些蠕动的触手顿时僵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
“不……不要!”斋藤慌乱地抓向空中飘散的触须,而就在她指尖触碰的瞬间,那些濒临消散的触手突然疯狂回涌,重新与她融合为一体。
“她在与海眼同化……!”叶青岚低呼。
斋藤怔怔地看着自己重新恢复的触肢,忽然轻笑出声:“原来如此……因为我从未真正‘恐惧’过,从未体会过‘绝望’……所以祂才始终拒绝我么?”她的指尖抚过触须,像是在抚摸一个可悲的笑话。
“倒是要感谢这两个孩子呢……”她抬头望向血红的天穹,仿佛在与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对话,“多亏他们……让我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触手在她周身缓缓舞动,如同献祭的仪式。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越来越清晰:“是啊……我真正害怕的,是穷尽一生都无法触及的理想……是作为‘人类’庸碌消亡的可悲结局……”
尽管她看似在自言自语,但那虔诚的姿态,分明是在向深渊中的某个存在——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