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轻轻覆在焦黑的废墟上。
阳光还未完全穿透,天色苍白,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湿土混合的冷涩味。
联合工坊建造的地点本就荒僻,爆炸之后,更是死寂一片,只剩下远处树梢偶尔坠下的露珠,敲在地面上。
罗丝蕾丝架着劳博的左臂,塞西莉亚扛着右肩,两人几乎是拖行着劳博离开。
大概走了有半个小时,死气沉沉的劳博突然甩臂,将两个女孩各推向一侧:“你们先走。”
薄雾中,仲裁恶灵的身影缓缓显形,细剑反提在腕后。
“去找查尔斯。”劳博双手扯开残破风衣,抽出砍刀,踉跄着向仲裁恶灵走去,“告诉他,马尔科就是污染源。”
“你的伤——”罗丝蕾丝的嗓音带着微颤的急迫。
“不用管。”劳博头也不回,脚步踏得碎石四溅,“小伤。”
血却出卖了他。
殷红液体顺着劳博垂在身侧的指缝滴落,砸在地面上,绽开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罗丝蕾丝半息犹豫:“塞西莉亚,离开这里。”
“姐——”塞西莉亚拽住罗丝蕾丝的袖口,声音被哭腔撕得支离破碎,“咱们快走……咱们快走吧——”
看见妹妹的脸上全是泪痕,罗丝蕾丝犹豫下来。
离开这里,带着她离开这里,这样塞西莉亚就安全了!
罗丝蕾丝有这么想过。
打斗中传来劳博的闷哼,这一声像掐住了罗丝蕾丝的心脏。
“我去帮他。”罗丝蕾丝掰开妹妹的手指,“你快去神殿!”
在罗丝蕾丝心中,恶魔唯有神殿才能抗衡。这是自幼被灌输的信念,也是此刻她脚下唯一的方向。
“姐——”
“塞西莉亚,听话。”
罗丝蕾丝向战斗的中心奔跑起来。
塞西莉亚咬咬牙,长发在风里一甩,朝相反方向狂奔。
鞋底踏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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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劳博主动走过来,仲裁恶灵停步,指尖轻抚剑脊,像一位礼貌的决斗者。
待劳博踏入十步内,他才微微颔首,语气温和:“战斗侍从大人,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劳博啐掉嘴里的血,把砍刀横于胸前,声音冷硬:“说。”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战斗侍从,平时都在做些什么?”
面具后,低沉的嗓音带着滚烫的质问。
劳博咧嘴:“看来你对我积怨不浅。”
“不是针对你,”仲裁恶灵缓缓摇头,“是针对你们——整座神殿!”
话音未落,细剑已直指劳博眉心,恶灵同时沉膝、收腹、弓背,整个人绷成一张拉满的战弓。
劳博眼皮都没颤一下,更危险的情况他都遇见过。
此刻,劳博只是把砍刀往肩上一扛,咧嘴一笑,然后——
同样沉膝、收腹、弓背。
两座雕像对峙,中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死亡线。
空气被两人的气势压成薄片,连风都不敢掠过。
“锵——!”
下一刻,两柄利刃撞击在了一起,火星在灰雾里炸成碎星。
从站立的位置来看,仲裁恶灵根本没有移动,是劳博骤然俯身,率先发动攻击。
刀与剑在碰撞,空气在尖啸,火花溅在两人瞳孔里,像同时点燃的两簇冷火。
劳博的步伐快到极致,刀锋借冲刺之势劈出。
寒光掠过,仲裁恶灵腕转如蛇,细剑以毫厘之差挑中刀脊。
力道被导向虚空,劳博的杀意撞上一面无形之墙,刀光在剑尖前骤然凝滞,只剩碎雾与血珠仍惯性地向前飞散。
现在的劳博很清楚,这场战斗,赢不了!
身上的伤势,以及侵蚀所造成的精神伤害,早已将胜利的天平倾斜,现在双方的势均力敌,不过是鲜血与意志力勉强涂抹出的假象。
可即便绝望裹住全身,劳博依旧挺直脊背。
骑士的辞典里,从来没有“逃跑”二字。
于是他把疼痛咬碎,把眩晕咽进肚里,用颤抖的手握紧更颤抖的刀,用技巧尽可能地来弥补差距。
刀锋划破晨雾,自上而下劈向仲裁恶灵的面门。
这一击凶狠至极,连空气都被斩出尖锐的啸鸣,却在即将血溅千里的刹那,被细剑自下而上斜挑拦截。
“铛——!”
金铁交击,火星四溅。
仲裁恶灵却在碰撞的瞬间瞳孔骤缩:剑身反馈的力道轻飘如羽,根本不像目视的那般千钧。
佯攻!
念头方起,劳博已借撞击的反弹力旋腕,刀背沿细剑滑出半弧,刀刃以更小、更快的角度切向仲裁恶灵肋下,快得连雾都被削出一道真空。
但劳博失败了。
仲裁恶灵的战斗技巧远比劳博想象的还要深厚。
刀锋即将吻上肋骨的刹那——
“叮。”
一声轻响,像冰棱坠地。
细剑不知何时已倒竖于恶灵腰侧,剑脊窄得几乎隐形,却精准地卡住刀颚。
劳博全力偏转,竟不能再进毫厘。紧接着,剑身微震,一股螺旋劲道顺着刀背反噬回来,震得劳博虎口迸血,砍刀几乎脱手。
恶灵前移半步,肩胯合一,整个人化作一柄“活”的剑——肘为锷、臂为脊、身为锋。劳博只觉眼前一花,胸口已被对方肩窝抵住。
下一瞬,剑柄反撞,铁核桃般砸在劳博锁骨裂口。
劳博踉跄半步,胸口空门大开,仲裁恶灵的细剑已如影随形,剑尖刺向劳博胸骨正中。
佯攻、变线、二次加速——所有技巧都被拆解得支离破碎。
劳博的瞳孔里,映出对方面具后那双冷漠的眼睛,仿佛在说,你的剧本,我早在一息前就已读完。
但让仲裁恶灵没想到的是,劳博竟主动迎剑而上!
噗——血花绽开,细剑没入左肩半寸,却被锁骨死死卡住。
劳博的左手毒蛇般缠上剑脊,不让仲裁恶灵的剑拔出,右手举刀,再次斩向仲裁恶灵的头颅。
仲裁恶灵迅速向前,身体瞬间贴至劳博胸前。
没有距离!没有攻击的距离!!!
劳博的砍刀刚抬至半途,便被迫卡在肘弯,寒光尚未吐锋,已被对方贴身锁死。
肩、肘、胯、膝,所有关节同时发力,仲裁恶灵以自己的身体为武器,正面撞在劳博身上!
劳博只觉被攻城锤当胸击中,当场倒飞出去,背脊狠狠拍向地面。
砰!
灰雾被震得四散,血珠从唇边溅起。
尘土尚未落定,死亡已先一步俯身——
仲裁恶灵借已持剑冲来,剑尖直指劳博咽喉。
劳博的瞳孔里,那点冷锋急速放大,将世界切成“生”与“死”两半。
千钧一发之际,一缕更冷、更细的寒光在仲裁恶灵的眼睛里炸开!
罗丝蕾丝及时赶到,折扇展开,扇刃在侧面划向仲裁恶灵的双眼。
没有丝毫犹豫,仲裁恶灵足尖一点,整个人向后飘去。
落地瞬间,他单膝微沉,面具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女公爵大人,您应该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