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大威尔逊先生。”
仲裁恶灵的声音带着孩童拆礼物般的雀跃。他微微仰头,面具之下的脸庞露出一个邪异的笑容。
细剑转出一朵剑花,仲裁恶灵摆出攻势。
“你死定了——!!!”
劳博怒吼炸碎空气,他踏步前冲,砍刀自左上而右下。
刀未至,刀风已先割开了仲裁恶灵额前的碎发。
仲裁恶灵侧身,让刀锋贴着自己的胸膛擦过。与此同时,他手腕一沉,细剑自下方反撩,像毒蛇昂首,直取劳博的心脏。
这一击会将劳博的身体刺穿,在高等恶魔这超越想象的力量,哪怕是钢铁也会在细剑下分崩离析。
可劳博根本没打算躲。
劳博左肩迎着剑锋撞上去,风衣布料被剑气撕成漫天黑蝶,露出其下藏着的短管温彻斯特。
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
砰——!
枪膛喷出的火光在两人之间绽开,巨大的冲击力将仲裁恶灵轰得离地而起。
罗丝蕾丝正将扑向塞西莉亚的人一脚踢开,忽有风压自天而降——
轰!
一具人形重重砸在她们俩的旁边,血浪呈环状迸溅。
厮杀声戛然而止,只剩血浆顺着石缝汩汩流淌的细碎声响。
所有视线被那具“尸体”攫住。
它?或者说是他,他缓缓撑起上半身。凹陷下去的胸腔随着呼吸一张一合,左臂软绵绵垂着,白森森的骨茬像活物般自行回拢、拼接。更深处,暗红的肉芽如蛆虫蠕动,发出湿黏的“咕叽”声。
那张被血糊满的恶灵面具抬起,嗓音带着奇异的欢愉:“大威尔逊先生……”他咳嗽,“告诉我,你们这些战斗侍从,平时——都在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靴底踏在石板上的脆响,劳博自人群里走来。
风衣左袖已不知所踪,裸露的手臂上蜿蜒着三道深可见骨的剑痕,血顺着指尖滴落。
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直冲云霄!
被恶魔操控的傀儡们原本没有恐惧,此刻却齐刷刷后退半步。无人下令,无人指挥,他们只是本能地让开道路。
劳博在距离仲裁恶灵三步外停住,将砍刀换到右手。
“这一刀——”他低声开口,刀锋扬起,“——为了雷微娜!!!”
砍刀挥下!
铛——!
金铁交击之声,炽白火星出现。空气仿佛被这一击震成碎玻璃,血尘与铁屑一同悬浮,时间短暂地失去了刻度。
没人看清他是何时降临的。
上一瞬,仲裁恶灵仍孤立血泊;下一瞬,微胖的背影已横亘于生与死之间。身上风衣被冲击掀起,看似圆润的肚腩非但不显累赘,反倒像蓄满力量的铸铁砣,稳稳压住了风暴的中心。
面具,纯白的无脸面具,光滑得映不出任何情绪。
他仅单臂抬刀,便生生架住劳博的全力劈。刀锋咬合处,仿佛两股飓风被强行塞进一指宽的缝隙,彼此撕扯、咆哮,却始终无法越雷池半步。
劳博虎口震裂,鲜血沿指缝淌至刀柄。仲裁恶灵在后方低低喘息:“让您失望了,主人。”
微胖的陌生人微微摇头:“你没有选择完全异化,不是战斗侍从的对手很正常。”
劳博瞳孔里燃着冷火:“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清道夫,这个世界的清道夫!大威尔逊先生,到此为止!”
话音刚落,面具人手腕微沉,刀背一翻,竟将劳博的砍刀卸向外侧。仅仅半寸,却足以让劳博的肩背露出空门。
劳博瞳孔骤缩。
对方并未追击,只将战刀斜挑,刀尖轻点地面,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你的真实身份,”他侧了侧头,“大威尔逊先生。”
“滚开!”
劳博根本没有理会面具人的自我介绍。
血线顺着眉骨滑入瞳孔,把那双眼睛染成风暴来临前的海面——浪头下翻涌着无声的、足以吞没世界的恶意。
“我要杀了他!”
面具人愣了半息。片刻后,
“哈哈哈哈——”
笑声从面具后炸出,
“是为了雷微娜吗?我有点喜欢你了,大威尔逊先生。”
尾音尚在空气里摇晃,黑暗已先一步蠕动。名为“侵蚀”的剧本,迫不及待地要把主角拖进下一幕。
光,所有的光,一寸寸的熄灭。
紧随其后的是声音,再往后,地面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劳博悬浮在绝对的空无里。
没有上,没有下,没有冷,没有热,只剩“存在”本身。
孤独像一颗冰冷的恒星,悬在劳博意识的正中央。
“请说出你的真实身份,大威尔逊先生。”
身为一名光荣的骑士,作为一个骑士该有的职业素养,有些东西早已被习惯性的刻在骨头里,比如,
假身份脱口而出:“劳博·威尔逊,神殿战斗侍从。”
“很好,那么——你要做什么,大威尔逊先生?”
黑暗像一张潮湿的幕布,把声音闷得发锈。
“我要为雷微娜报仇。”
劳博机械地回答,瞳孔里空得什么也看不见。
“抬起头,看着我,孩子。”
声音忽然有了温度,像雪夜突燃的篝火。
劳博下意识昂首——
轰!
一抹剑光劈开漆黑,亮得几乎撕碎视网膜。
“不许动他!!!”
雷微娜自光里跃出,她一剑贯向仲裁恶灵的咽喉,同时以肩为锤,生生撞开挡在劳博面前的黑衣面具人。
骨裂声炸响,雷微娜强忍着疼痛,一把攥住劳博的手腕:“跟我走!劳博!”
“哦哦哦哦——!”雷微娜的出现瞬间让劳博从侵蚀的泥潭里拔出,他激动的嗓子破音成公鸡打鸣,眼泪比思维更快涌上,“你没事?!太好了!!!”
“罗丝蕾丝!塞西莉亚!”雷微娜头也不回,细剑横扫,“快跟我走——马上要爆炸了!!”
不远处,罗丝蕾丝猛地抬头,
“听得见吗?走!”
罗丝蕾丝低吼一声,折扇反手一撩,将扑来的傀儡咽喉划断,拖着塞西莉亚冲向雷微娜和劳博所在的位置。
塞西莉亚脚步虚浮,几乎是被半抱半拽。她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我……我能跑!”
“那就跑!”
罗丝蕾丝猛地一推,塞西莉亚一个踉跄前扑,却被雷微娜伸臂接个满怀。
雷微娜的手掌在她后背一拍:“活着就好,快走!”
四人汇成一道箭矢。
身后,仲裁恶灵规规矩矩的站在面具人身后:“主人,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面具人没有说话,而是抬手示意仲裁恶灵安静。
“她好像认出我来了……”
锅炉旁——那台全新的大型蒸汽机正发出垂死般的嘶吼。
汽压计指针已抵红线末端,每一次活塞抽动都喷出白雾,仿佛巨兽在喘息,下一秒就要把内脏吐尽。
更致命的是——
炸药包被卡在调节阀旁,粗糙的麻布外层渗出油脂;引线只剩最后一指长度,火星“嗤嗤”地啃噬着棉芯,倒计时读秒:
三。
二。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