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印立宦海沉浮数十载，又亲身经历了改朝换代最黑暗动乱的时期，无论社会经验还是阅历都不是毛头小子能比的。
只不过有时候多了那么点书生气，少了点少年人的果敢。
而此刻有孩子帮他完成了第一步，他自然不用再顾虑什么。
看着穿戴整齐的父亲，张宏广还想再问什么，就看到了同样穿戴好铠甲的捕头，团练教头，以及当初侥幸留下一条命，却丢失一臂的守备。
“到底，怎么回事？”
师爷来到有些迷茫的张宏广身旁，轻声说道。
“老爷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一直盯着运河那边。”
张宏广有些好奇地问道，“然后呢？”
“发现二位王爷已经准备好了撤退的大船，而刚刚最新消息，他们直接抢走了所有船只。”
看着依旧有些不明所以的少爷，师爷脸色凝重的说道。
“他们不但要跑，而且还是不留余地的那种跑，他们会在离开前彻底的劫掠整个杭州府！”
张宏广一愣，紧接着愤怒地瞪大了双眼，“他们竟然敢如此放肆？”
“为什么不敢，”师爷幽幽地说道，“现在可是战争啊，而这里又明显是被清廷放弃的地方。”
“他们作为满清的王爷，劫掠根本就不让人意外。”
“不意外？”张宏广一愣，紧接着想到父亲的话，脸色一变。
“难道他们还敢公然杀人不成？”
师爷微微摇头，“不是杀人。”
张宏广不由得面色一缓，可听到师爷下一句话，立刻脸色一白。
“是屠杀！”
“什么？他们怎么敢的？”
师爷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少爷，“老爷和我们商量过，两位王爷一路溃败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可士兵们并没有。”
张宏广不明所以，但看着已经准备出发的父亲，也准备追随而去。
师爷抓住了少爷的手臂，认真地摇了摇头。
“耿继茂和尚可惜为了把所有士兵都绑到一起，只有仿照女真进行大屠杀，那样才能彻底断了他们投降的后路。”
“而外面的声音，便是他们开始屠杀的序幕，老爷他们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尽可能的多抵挡一会！”
听到这里，张宏广不由得激动起来。
“少爷，”师爷不由的手上用力，同时低声吼道，“记得老爷说的话，乱世之中保命最重要。”
“老爷依旧保留大明知府的印信，一来是忠君爱国，二来就是为了保全张家，你不能如此任性啊。”
张宏广挣扎的身子不由得一顿，可看着远去的父亲依旧心情激荡。
“可，难道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不行，不行！”
“明军，对，明军，如果明军攻城，他们一定会跑的对不对？”
“可不对啊，外面只有数千明军，分明就是为了招降而来，根本不会攻城的，那杭州城岂不是会凄惨无比？”
师爷也是艰难的摇了摇头，“其实只要明军开始招降，他们就不会留恋太久了，毕竟他们也怕明军死追着不放。”
话是这么说，可现在杀戮已经开始，距离明军招降至少还有段时间。
就算明军真的招降，他们也不会真的进入城池，杀疯了的叛军恐怕依旧会造成不少杀孽。
“少爷，这就是乱世，还是带着夫人他们赶紧躲起来吧。”
张宏广看着已经消失的父亲身影，“父亲他们又能抵挡多久？”
“至少在大股叛军出动前，能够威慑住那些叛军。”
张宏广听着从周围传来一阵阵的惨叫声，不由得紧了紧拳头。
“乱世，也不能任由他们肆意妄为，父亲有他身为知府的职责，身为父亲的职责，那我也要承担起张家长子的职责。”
“少爷，你要干什么？”
张宏广看了看城墙的方向，眼神变得坚定无比。
“杭州城内是乱世，那城外呢？如果明军真如传言，那么他们就必定无法眼睁睁看着城内这一切的发生。”
“至少在有人告诉他们后，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还当做不知道！”
师爷顿时瞪大了眼睛，“少爷，你不能冒险啊，明军也好，清军也罢，乱世之中并没有什么正义可言的。”
“但，”张宏广一笑，“至少他们要脸！”
师爷不由得一愣，他没想到少爷竟然会想得这么通透。
“只要他们做不出屠城的事，那么城内的事他们就必须管！”
“少爷，你这是在冒险，不，根本就是九死一生啊。”
张宏广笑了笑，“我是张家长子，是杭州知府之子，也是汉家之子。”
“我也想看看，现在的大明，是否真的如同传言，值得再次拥有这个天下。”
师爷不由得愣住了，他仿佛从少爷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老爷，也是那么的意气风发，想要为这天下做些什么。
这，就是气节吗？
师爷有些迷茫，有些懵懂。
数十年官场的尔虞我诈，再加上乱世的冲击，早就让他没有了以往的心气。
可老爷有，少爷也有了。
或许，自己也该尝试着寻找下，至少找回当初读书时的梦想。
“少爷？”
看着跑出去的少爷，师爷连忙喊道。
“叔叔带着大家躲起来吧，父亲说得对，乱世之中活下去最重要！”
看着远去的身影，师爷不由得苦笑一声，因为他始终没有踏出去的勇气。
老爷如此，少爷也是如此。
还真是，罢了罢了，难怪自己只能做一个师爷。
躲起来，保存这份种子吧。
……
城外，明军阵前。
“崇祯陛下，您怎么来了。”
李定国好奇地看着赶来的崇祯帝朱由校，他心中其实对这几位先帝是有些迟疑的，毕竟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眼下倒好，出来三位先帝。
也幸好这几位都没有掌权的意思，只是作为陛下参谋的存在，倒是让他微微心安。
可眼前这位突然来到前行，还是让他有些心里打鼓。
“你做你的，我只是来看看。”
崇祯淡淡的说道，他知道自己并不受人待见，毕竟把偌大的国家治理到亡国，可他也是心中不甘。
这一路走来，他也在慢慢地思量着自己的过往。
也许，他真的不适合当一个好皇帝，既做不到统御天下，更做不到爱民如子，还真的挺失败的。
嗯？
崇祯和李定国突然抬眼看向了杭州城，一道瘦小的人影正从城下狼狈跑出。
“大明子民，求见明军将领。”
“请救救杭州城内的百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