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水瑶想好凌稷的去留,凌稷接着道:
“我要去江南,你把卢恒生交给我,放心,我不是要包庇他,也不是要为他开脱。前日此人交代,江南那边的吏治已经坏到不可救药,我本想凤鸣城之危解除之后再去查看,现在看来,不如咱们兄妹就此分开。”
江南的吏治凌稷当然不是今天才明白是什么样的,只是,这次卢恒生交代出的很多问题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据卢恒生这几年人在其中的感受,以前那些他自以为是属于自己阵营中的那些人,都与安擎宇或者是背后那个神秘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再加上安擎宇这次对自己的态度和做法,凌稷越想心越凉,自己和母妃在京都高坐庙堂,舅父安擎宇若是起了别样的心肠,谁知道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一腔守护东文南疆的热血被芷瑶冷冷的态度浇灭后,凌稷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城府心思。
凌瑾,安擎宇,平西王的余孽,还有一个隐在暗处的神秘符师……
这些人,此刻都像在暗中虎虎眈眈的盯着自己,凌稷有一种四面楚歌的感觉,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想要和芷瑶出征解凤鸣城之危的想法是那么可笑。
去江南,那里才是钱粮满地,能给自己下一步助力的地方!
凌稷决心已定,此刻担心的却是芷瑶不肯放自己离开,毕竟,兵权现在在这个丫头手上。
而水瑶,听见凌稷的要求后确实有些惊讶。
就此分开? 凌稷这是要去江南?
这个要求让水瑶更迟疑了。
江南,比京都更麻烦!
回京都,好歹还有太康帝看着,可江南……安擎宇现在和他的大部队都不见了踪影,很有可能就在江南,如果凌稷去了再和安擎宇有什么牵连,那真的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虽然凌稷在岭南的时候已经和安擎宇决裂,但二人毕竟是舅甥关系,血脉至亲,万一又找到了利益的共同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可不让凌稷走,也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他毕竟是皇子,说起来还是自己的兄长,说起来,自己手中并没有任何他不轨的证据,也无权扣留他。
况且,她现在还有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去做。
水瑶略一犹豫,凌稷又道:
“怎么,芷瑶你还不肯放我离开不成,放心,我不要你的一兵一卒,只带着卢恒生和斩星走。只是,斩星在外面养伤,他身边还有土人小首领阿达里,麻烦你找人送他回岭南。”
“你……”
“靖王不必在意,瑶瑶她没有约束你的意思。”
听见凌稷语带讥讽,水瑶刚要说话,端木渊不知道何时来到了身边,语气温和的开了口,
“靖王不必在意,瑶瑶只是不放心你的安全罢了,毕竟上一次遇到王爷的时候,王爷的境地不太好,哦,还是被自己的舅父追杀,这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如今,靖王想去江南查贪查腐,恐怕也会触及到令舅父,瑶瑶和你兄妹情深,所以,有些担心犹豫也是可以理解的。”
说完,不去看凌稷被气的铁青的脸,温和的对水瑶说:
“瑶瑶,你看,我知晓你的担心,不如这样,我陪着靖王一路向北,去江南查一查这江南的贪腐,保护靖王爷的安全,你看你可放心?”
端木渊这是要干什么?南疆大战在即,他竟然要离开自己,陪同凌稷去江南? 水瑶一时间被他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出于信任,她还是点了头。
“我没有意见,但还要看咱们靖王的意思。”
这是要派人监视自己了?凌稷心中气愤,本想一口拒绝,但脑筋一转,忽然想到前日端木渊在拦截杨先生的时候展现的奇异,顿时管住了自己的嘴。
这是个可以和杨先生背后的那个人一较高下的人,跟着自己也好,谁知道这一路会不会再遇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人,以往,那些人再可怕,都是对别人,这一次,凌稷亲身面对了这些不同于常人的东西,感受到了不受自己皇室身份压制的力量,虽然一身傲气还在,底气却是不那么足了。
于是,凌稷的去留就这样很有些荒唐的决定了。
一切人员的去留安排基本敲定,水瑶和姜涛立刻整顿人马开始行军。
姜涛先告别了众人走了,水瑶带着桃源军殿后。小鹿驮着她站在一个高坡上,看着浩浩荡荡的人马整齐有序的向着凤鸣城的方向挺进,水瑶半天一言不发。
白茶和红衣在高坡下忙碌着,时不时的投过去一个担忧的眼神,但却没有上去打扰她。
站了许久,端木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骑着一匹栗色的高头大马,静静的陪着她站在坡上,良久,才开口道:
“瑶瑶,别怪我不能陪你去沙场征战,在这么危险的时候离开你,我确实是有苦衷,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希望你不要怪我没跟你商量就做了这个决定。”
水瑶的眼睛依然直视着前方,
“我没有怪你,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你这么做自然有你的理由,我只是奇怪你做了这样的决定,恐怕不是一时兴起吧? 可这都几天了,居然能守口如瓶,一点口风也不漏,真是好城府。”
这几句话,水瑶说的很平静,她真的没有怪端木渊,只是心中有一点失望。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谁,但这几个月的朝夕相伴,却让她开始对端木渊有了些理所当然的依恋和依靠。
如今,他却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要走了,她当然知道他有苦衷,但这个世上,谁没有苦衷,谁又是一帆风顺的呢?
有谁知道,温和可爱的瑶瑶,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苦衷”两个字。
当年,自己一个幼女,被遗弃在荒凉的小河边,要不是芸娘娘亲,自己恐怕早就成了孤魂野鬼,可自己如今却不能怪任何人,因为,她们各个都有苦衷。
可自己呢,她生下来就是千宠万娇的小郡主,锦衣玉食,每日里只是被要求要遵守规矩。
突然之间,差点连命都没了,流落在那个小山村,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夜夜梦魇,还要逼着自己去适应,去面对。
好容易和景昭爹爹,芸娘娘亲,昊儿哥哥成了真正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莫名其妙的又被卷入了夺嫡之争。
如今,还要去为东文的危亡而征战……
是的,这些,并没有人逼着她去做,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她的责任……
她无法怪任何人,可她就是不高兴!
尤其是这个端木渊,他又凭什么呢?他凭什么凭空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搅乱一池春水,如今又若无其事的说一句有苦衷就要离开。
没有任何交代!
为什么走,去做什么?重要的是——还回不回来?
水瑶知道,也许她开口问了,端木渊会说,但她不想问。
两人在高坡上矗立了许久,看着大队人马渐渐远去,看着喧嚣雄壮的队伍最后隐入山峦,如草蛇灰线慢慢不见一点的痕迹,始终没有说话。
终于,红衣上来了,
“瑶瑶,该启程了。”
如突然被唤醒一般,水瑶对着端木渊嫣然一笑,
“不论你要去做什么,也不论今后还能不能见到你,都祝你一帆风顺,所行皆坦途。当然,也要谢谢你以往的帮助,希望……”
水瑶迟疑了一下,把“后会有期”四个字咽了回去,抬起手,笑容更加灿烂的挥了挥,
“保重!”
说完,头也不回的带着红衣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