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的正院比不得宝禾院热闹,成容已许久未踏足,如今再来也觉得恍如隔世。
院子还是很大的,但也只占了个大。
丫鬟们见着成容忙不迭行礼,鸣枝抿抿嘴,随后朝成容道:“侧妃,我家王妃就在屋中,奴婢们在外等候。”
弗露皱眉,成容摆手止住她的话,点点头独自进屋。
吴氏在屋中习字,见成容来了只是笑,手上不停。
成容随意找了个位坐着,也不催她。
一字写完,吴氏才搁笔,她眉眼轻松朝成容招手:“你来瞧瞧我写得可好?”
成容走近些看,确实是是一手极规整的字。
“是漂亮的。”成容低眉笑:“好看,但太规整,少了点味道。”
吴氏笑笑点头:“我自小就是这般练的,一笔一画,都在那个框里。从前觉得这就是对的,一撇一捺,我哪里不是规范?”
成容看她一眼,随即找了个位坐下,吴氏也出了书案,跟成容面对面对坐。
“我自小不讲规矩,看书也好,习字也罢,都是只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即便是爹娘也奈何不了。”成容似在回忆。
吴氏叹了口气:“你我性子不同,你比我潇洒可爱,殿下疼你也是应当。”
“寰舒。”成容笑着摇头:“没有什么好比较的,你说我潇洒,其实不然,我自小的不规矩也是照着我爹娘能承受得来,自然,在王府对着殿下也是,所以与其说我潇洒,不如说我最会看眼色。”
“会看眼色有什么不好?”吴氏被她这话逗笑:“是你的本事,旁人学不来。”
“殿下对你是有真情在,日后,想来你便可以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了。”吴氏很平静地陈述,没带一丝嫉妒与不甘。
成容看她,随后略略点头:“兴许是有,当然也不仅于此,顺势而为。”
吴氏一顿,嘴角勾起在笑:“是了,殿下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立后,更是为制衡。”
皇权至上,帝后一体,以闳稷的性格,后位,只能是他满意的人去坐,代表的是他的圣意,而非朝臣掣肘。
成容笑了笑没说什么。
“不瞒你说,我早做好为你腾位置的准备。”吴氏叹了一声:“只是不曾料到,是从王妃位变成后位。到如今,想来对付我不过是两种法子,贬妻为妾抑或是病逝…”
“只是成容,我不想死。”吴氏定定看向成容,眼里亮得很:“我才十九,尚未活够,但若是让我进宫做妾,套个宫墙的大笼也与死也无异。”
成容看着她,眼睛划过一丝了然,良久她道:“那若是出宫,你可有去处?或是有什么想做的?”
吴氏有片刻的愣神,眼里有些不可置信:“这…我若活着…你不担心…”
“操心这些作甚?”成容摇头随即又再道:“你婚前受母族制约,婚后受殿下掣肘,如今可以让你自己选一次,你要仔细想好。”
“可殿下那,你会不好做吧。”吴氏皱眉。
成容点头:“所以你日后再不能用吴家姑娘的名头,若想活着,只能是一个无关皇室的庶民,吴家,你不能回。”
吴氏沉默了,良久,她才重重点头:“我知道了。”
回不回有什么关系,这是她自己选的路,自己选的。
成容起身要走,只不过临走时又拿起吴氏方才的字道:“此后,旁人的喜好有什么重要的?规矩亦有规矩的好。”
吴氏愣怔住,等成容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喊住:“成容,殿下他…他一直未曾与我圆房,我与他甚至连合卺酒都未喝,礼未成,不算夫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这些。
成容挑眉,随后回头轻笑:“我知晓了。”
两人能说的都说了,今日之后,估计也不会再见了。
成容从屋内出来,鸣枝便马上进去,弗露有些担忧:“主子,都还好吧?”
“比我想的轻松…”成容拍拍弗露的手安慰:“别担心,你主子会一直好下去。”
吴氏这头好办,但去了一个吴氏,不代表没有其他。
世家贵族最不缺的就是贵女。
顺德帝和闳稷都在为她铺路,自家也不能扯了后腿。
“叫应福带着人手回一趟成府,家中生意做得大,京中的尚且还好,外地的太过鞭长莫及,别让底下人出差错了。”成容从容吩咐。
成府从前低调,但日后不同,朝中别有心思的人总会打上她家的主意。
提前防备总是好的。
“若是遇到有心思不干净或已暗中投了别家府邸的叛徒,不用留情面,杀了就是,你去说,该如何做,应福会明白。”成容缓缓道。
弗露神色一凛,随即应下。
这番布置自然是有用的,就在不久后,应福便在成容老家澜州揪了几个有异心的旧仆。
经久的家仆,世代在成家做事,在澜州都快有了二当家的名声。
地位不一样,落在别人手里就等于多了一个攻讦成家的把柄。
只不过,很可惜,应福的动作更快些。
应福信传回来时,平京都进了四月,成容看过一眼后便扔进烛灯里。
“宫里如何了?”成容问付训严,这些日子都是他传宫里的消息回来。
付二恭敬答道:“陛下…就这些日子了,殿下每日都守在跟前,他说到了时侯便接您进宫。”
成容嗯了一声又问:“周康该回来了吧?”
“周公公随定国公一道,就这两日了。”付二知道成容想听什么。
定国公孙悫忠,世族里面有军功有勋爵有兵权的人,与杨勋交好,都等着他的势呢。
“殿下说让您不用担心,定国公若回来,该担心的是他们。”付训严一板一眼转达闳稷的话。
成容叹气担忧:“他操心我做什么呢?我自是信他的,我知他如今心里不好受,你平素里也提醒着他,莫要耽搁自己的身子,我瞧见他瘦了会心疼。”
这话让付训严听着都心软,更别说闳稷了。
顺德帝如今实在不好,每日只能硬灌一些汤水进去,这么一个多月下来,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
礼部该预备的都得预备上。
这一年确实不大好,大邺两个顶尊贵的人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四月初五那日,定国公回朝,也就是当日夜里,宫里便来人请成容了。
是周康亲自来的,他也是才从象城回来,方一进宫就得忙起来。
“陛下今日忽然有了些反应,太医们说…说是回光返照,殿下这才让奴婢来请您,您带着女郎和几个小郎君快些进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