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的本意是轻车简从,他只想回家接了爹娘便走。
可他不知自家老师谢环,这个大嘴巴早给他宣扬了出去。
这会儿整个顺庆府的人,都知道营山县李巡检那个发达了的继子,要回乡接父母进京城去享福了。
所以在李瑜踏入顺庆府的那一刻,早已准备好的锣鼓铙钹,就震天儿响地敲了起来。
李瑜无奈地闭了闭眼:“真是人红是非多啊。”
赵铁衣闻言嘴角抽了抽,顺庆府几千年也就出这么一位御前红人,自然是要被众人当眼珠子看的。
大人还想低调?
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王知县、不,是王知府仿佛跟上了发条似的,那腰弯得几乎都可以对折了,带着身后的官吏、乡绅、学生齐刷刷躬身下去。
“恭迎大司寇荣归故里,下官(学生)等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大雍对六部尚书都有雅称,户部尚书被尊称为大司徒。
礼部尚书大宗伯,兵部尚书大司马,工部尚书就是大司空,刑部尚书自然就是大司寇了。
吏部尚书是最厉害的,被称为大冢宰或称天官。
李瑜虽然很无奈,但还是礼貌地整了整自己袍袖,然后挂起在官场上练就的、分寸极好恰到好处的笑容。
“王府台,诸位乡贤,何须如此兴师动众呢,李某不过奉旨省亲惊扰地方,心中实在不安。”
声音不大,语调平和,却给人有种久居上位者的那种感觉。
众人的态度更加恭敬了些,簇拥着李瑜一路锣鼓喧天地回了营山县,等到了地方李瑜脸也笑僵了,耳朵也给震聋了。
本来以为想劝老爷子跟自己走,且还得费一番功夫,谁曾想父母居然已经收拾好行李了。
高兴之余不免问一句发生了啥事,张三娘便把这些事儿,绘声绘色地同自家儿子说了。
说完还感叹道:
“你爹以前常说什么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还以为是一人得志,就要杀鸡杀狗办宴席请宾客,后来才算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
如今这整个营山县的百姓,都在说生子当生李子璇。
这会儿他们又不说李瑜的身份,又不讨论他当年不愿认祖归宗的事,也不记得从前私底下笑话李纲给别人养儿子的事了。
只一味地觉得李纲好福气,须知这福气从不会忽然从天上掉下来。
听了老娘的话李瑜哭笑不得,得知王知府这个行为后李瑜更哭笑不得,这是不是也太离谱了。
可是不过不管怎么说,王知府也是给自己帮了大忙了。
“将修路的钱给王知府送回去,说明他的心意我知道了,只不过这钱还是不能用他的,请他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这事儿虽然是不能鼓励,可李瑜却也生不出气来。
人家尊重看重自己的父亲,他心里也是很舒服的。
赵铁衣领命而去。
同时在心里暗暗腹诽,这位王知府可也真是个妙人。
虽然行事确实是夸张了些,倒也是一片热忱啊。
前途无量啊。
刚出门就看到两位不速之客,近六十的沈家老头和老太太,看到这两人赵铁衣的脸色都不好了。
“他们来干什么?”
沈家老头和老太太这些年很乖,不过是因为他们不得不乖。
沈旦成为御史之后,怕这两人给自己和李瑜找事。
就将他们接到县里的大房子里来,雇了许多仆人看着他们,当然对外说是为了伺候他们。
每天去哪里都被人看着,想象中的那些锦衣玉食也并没有。
外人看他们是风光的老太爷老夫人,实际上匣子里一两零花钱都没有,想穿什么戴什么都是有规定的。
甚至他们想吃燕窝人参,都会被沈旦留下的管家指责。
“老太太老太爷身为御史长辈,应当节俭以身作则才是,没病没灾的怎么能吃食奢靡呢?”
别说是给其余孩子补贴炫耀了,就是行动上都受了限制。
就今日来李家这一趟,都还是给管家说了大半天才被放来的,出门前还被好一番警告。
“老太太老太爷要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若是说了不该说的,那我可不敢保证两位下次出门遛弯是什么时候了。”
可两人本来就是来求助的,不想再被孙子给关犯人一样关起来,这见到人了可不就一通诉苦。
“狗剩啊,我和你奶……就快活不下去了啊……”
沈旦这个倒霉孙子,就是故意报复他们俩呢。
李瑜听到这狗剩两个字,一口茶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所以……二位到底想对本官说什么呢?”
看两人红光满面的,身上穿的也是比较不错的绸缎。
吃好喝好穿好还不满足,作什么?
听到本官两个字,两个老人明白孙子这是还记恨他们。
他们希望李瑜和沈旦说说,能不能让他们过得好一点,自由一点,最好每个月能再给他们一笔钱花。
最最最好就是帮忙家里的哥哥弟弟,毕竟这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是想要自由。
不想过那种,在院子里转转都要看管家脸色的日子。
说完他们便小心翼翼地抬头,却撞进了双满是嘲讽的眼眸。
“这是沈家自己的事,本官一个外姓人能说什么?”
“若是两位老人家想要告孙子不孝,自己递状纸去县衙告状,或者回去找沈氏族长评理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