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幽微却清晰的声音传进了台下每个人耳中。
窃窃私语的动静更多了,就连季衔星身旁一直没有动作的人都没忍住发出一声轻哧,似乎是觉得很有意思。
季衔星手一下又一下地掐着大腿,尽管这种情况下她并不困,但疼痛会让她的注意力更集中。
能做出拿自己的命威胁伥鬼的事,这个举动直接改变了整台戏的画风,思路开拓者或许会猜到徐一流是清洁工。
不过数量不会多。
谁会想到任务中看的戏是同事演的呢?
“是你不专心观戏。”苍老的声音宛如黏稠流淌的胶状物,其中掺杂着看不到、数不清的尖刺,“那就别看了。”
坐在季衔星后面约两排的男人惊慌失措地解释求饶,企图让自己逃过这一次。
可惜,监管这些的守卫并未原谅他。
蜿蜒柔韧的黑色藤状物从观客脚下悄然而至,先是缠上观客要大叫的唇舌,再是包裹住其全身,将人拖向无法探寻的黑暗之中。
季衔星知道他会死的。
刚刚他的声音最大,超出了气音的范围,又或者说是有第三人听到他的话语,自然会引来守卫的注意。
死了第二个人,一时观客席重归寂静。
季衔星本就不是善交际合作的性格,从发现自己落座的那一刻起,除了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手部动作,她就几乎没有动弹过。
她的注意力一方面放在台上的故事内容,一方面在观客席发生的一切。
第一次出事她比较意外,没有留意细节,如今第二次死人,她就觉察出一些奇诡的地方。
例如,守卫是从哪里来的。
每排座位之间留了足够的空隙,可以容纳一个人走到任何一个座位边。
但是季衔星根本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尤其人听身后的声音相对清晰,连地上藤状物爬行的摩挲声她都能听到,可她居然没有听到守卫走路的声音。
细细回想第一次守卫揪出说话的人,那时的人在她的同一排最边侧,所以没有人在意这个事情。
又例如,观客席上的,都是人吗?
季衔星坐在第四排第五位,每排有九个座位,光她前面三排就有二十七名观客。
加上身处与身后两排,整个观客席至少有五十四个座位。
这还是假设她身后就只有两排座位的情况。
她怕违背观客纪律,不敢回头看,只能通过不甚分明的人气音分辨,可惜她并没有那么好的五感。
若每个座位都有一名观客,那么整个观客席五十四名观客打底。
可这个任务的清洁工总共就只有26人,其中一个徐一流还在上面唱着戏,她还不确定徐一流那边是否就只有徐一流一个。
清洁工只占了不到一半,如今又死了两个。
那么,其它的观客,究竟是什么?
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她生出这个疑问后,身侧的人刚好朝她倾了过来。
座位就这么大,她没地方躲。
季衔星呼吸收紧了一些,坐姿更加板正,企图用这种方式让身边的人放弃跟她搭话。
可惜身旁这人偏像是看不出她的意思,嘴恨不得贴她耳朵上,用极低的气音说:“喂,要不要合作?”
沉默就是季衔星的答案。
那人不依不饶:“我手里有一把小刀,等下我要将小刀插前面的人背上。这是一颗凝珠,如果我死了,嗯,不用你捏碎,它会自己破。”
比徐一流还恶劣的人出现了,季衔星脑海中闪过这句话。
如果这个人不笨的话,接下来就会威胁她。
正如她所料,此人说:“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将人换成你了。”
“你也不想身上多个窟窿的吧?”
不,还是跟徐一流不同的。
这个人太兴奋了……季衔星仍然没说话,手却接过了那人递来的凝珠。
黏黏糊糊的,她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反感。
“哈,那么,开始喽。”
季衔星压根没有转头看,余光就看到一道太快而难以察觉的寒光闪过。
前面的人冷不丁被一把刀插在背上,发出一声痛呼。
季衔星心脏怦怦跳,忽略了手心的滑腻触感,静息观察。
接下来,守卫会来吗?守卫会怎么来?
就像她猜的那样,守卫出现了。
但守卫出现的方式却大大超出她原本的猜测——它是突然出现在发出声音的人身边的!
季衔星感到自己的心脏在无比清晰地跳动。
前排人的身前本空无一物,却在他发出声音的下一秒多了一道逐渐凝实的身影。
“是你不专心观戏,那就别看了。”
如出一辙的话语,如出一辙的藤状物,如出一辙地将清洁工拖进黑暗。
等等,身边这人是怎么知道她前面的人就一定是清洁工的?
守卫似乎并未察觉她身侧这人动的猫腻,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就像它悄无声息地出现。
“还给我吧。”身侧这人细如蚊蚋,若有若无透着一缕失望,“谢喽。”
季衔星不想和这人起冲突,自然没有阻拦。
她在心里祈祷,不要再找她做什么了,她不想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一开始她觉得这人的恶劣和徐一流有些像,可不过几分钟,她就知道只是表面上像而已。
徐一流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基本没有多余的目的,自然也不会有不必要的恶趣味。而身边这个人,即使接触就只有这几句话,季衔星也能听出来——她居然真的是在享受工作。
享受这份危机重重的清洁工工作。
不仅如此,这人还并不把死亡当回事。徐一流可能会因为有保命手段做出同一个选择,但绝不会如此期待地迎接死亡。
世界上人这么多,不怕死的大有人在,以死亡为快感的恐怕没多少。
她不想和这种人合作。
事与愿违的是,身旁这人还就又凑了上来:“小朋友,你猜猜看,我是怎么知道他是人的?”
小朋友……
小朋友……
季衔星将她无视彻底,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
“小朋友不要害怕,大姐姐带你。”这人话实在太多,压着声音一直在她耳边说话,犹如一只嗡嗡叫的蜜蜂,“仔细看看这些‘人’的身体,一动不动的就不是人,有些动作改变的就是人。”
她说:“我之前以为你不是人呢,看到你在掐自己我才发现。”
季衔星虽没有理会她,可依旧去验证了她说的话。
的确如此。
季衔星不安了起来。
不仅是因为身边这人弄出来的新动静,还因为台上徐一流的处境。